太傅府的名声每况愈下,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无力挽回。
就连林太傅在朝堂上,也遭到了同僚们的调侃和询问。有单纯好奇和善意打趣的、更有恶意嘲弄和讥诮讽刺的,直把林太傅刺的脸色发青,老脸丢尽。
兰妃本来是准备一直隐忍下去的。但是,五公主实在欺人太甚,她若是再忍下去,整个后宫都要看她这个“宠妃”的笑话了。
更别说,娘家才是她最大的根基和仰仗。唯有太傅府好了,她在后宫的位置才能越发的安稳,平步青云。若是太傅府一朝倒下,她又哪里还能继续维持住她在圣上面前的荣宠?
不得不说,从太傅府近日疯传的不利流言中,兰妃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
故而当晚侍寝的时候,兰妃不甘心的又一次在圣上面前提起了五公主有意刁难太傅府的事情。
“圣上,您看啦,五公主她怎么老是这样。一而再的上臣妾的娘家去闹,臣妾娘家哪敢违背五公主的命令?五公主这是想着法的欺负臣妾的娘家人啊……”兰妃已经不是第一次向圣上告状了。
前几次她还只是小心翼翼,斟酌措辞,尽可能的不去指责五公主的不是,唯恐圣上龙颜大怒,责罚于她。可她之前的每一次上眼药,圣上都只是一笑而过,并不以为意。
次数多了,兰妃也失了早先的戒备心,权当圣上对五公主也没传言中的那般看重。
于是此时此刻,兰妃就如同往日里在圣上面前上其他宫妃的眼药一样,尤为轻松自然,且理直气壮。
然而这一次,她踢到了铁板。不单单惹怒了圣上,而且真的变成了宫里的又一大笑话。
“闭嘴!朕的女儿,也是你可以编排得了的?”猛地瞪向兰妃,圣上毫无预兆的突然板着脸,拂袖大步离去。
“圣上!圣上!”眼睁睁看着圣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兰妃心知酿成大错,急急忙忙的提起裙摆,就想要追上去。
只可惜,她没能追上。
次日清早,惶恐不安了一整夜的兰妃,等来了圣上的亲旨:以不敬皇族之名,她被禁足了。
彻夜未眠的兰妃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完了!彻底完了!
众所周知,兰妃年轻貌美,自打进宫就很是受宠,过的极为风光。可爬的越快,摔得越惨。树大招风的兰妃棋差一招,这一摔,眨眼间就变成了众人踩踏的对象。
宫里的风向,从来都是传的最快的。加上树倒众人推,不消半日功夫,兰妃失宠禁足的消息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宫外也很快就知晓了此事。
太傅府众人又是惊骇又是胆颤,人人自危,再不复之前的底气十足。对沈雨萱,就更加忌惮了。
而周月琦,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听到,继续将自己的所有嫁妆都往兵部抬。
兵部尚书快要哭了。
他哪里敢收五公主的嫁妆?先前五公主还没出嫁,就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现如今出嫁了,依然能呼风唤雨,搅和的宫里鸡犬不宁。连风头正盛的兰妃,都被五公主不费吹灰之力的拉下马……
就是借兵部尚书一百个胆子,他也得立刻将五公主派人送来的东西,原封不动的再给五公主抬回去啊!
雪花漫天飞舞,将军府外却是难得的热闹。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前脚被抬走,后脚又被送回。只不过,不比送走时的顺利,再度被送回的这些箱子则全都被挡在了门外。
“烦请启禀公主殿下,兵部尚书叶寻求见。”叶寻急的满头冒汗,双手抱拳,连对将军府守门的下人都用上了低声下气的语气。
“这位叶大人,真的不是小的不帮您通传。五公主早先就命人传话,不准咱们开门。”透着门缝往外看,将军府的下人也是欲哭无泪,满满的无奈。
哪有贵客上门,却不开门迎客的?这绝对不是他们将军府的待客之道,亦不是他们沈家的作风。
偏偏,五公主下了令,他们便也只能言听计从了。
老夫人可是说了,从今往后,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必须唯五公主马首是瞻的。
“这……这……”叶寻更是无奈,急的跳脚,又无计可施。
直至夜色深沉,叶寻整个人已经被冻的麻木。拼了命的跺跺脚,这才苦着脸命人又将这些箱子给抬走了。
明摆着五公主闭门谢客,他哪里敢违背五公主的命令?这些箱子,他不敢收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姑且收下。
离开将军府之后,叶寻片刻也不敢停歇,连夜赶去了宰相府。
冬日的天黑的早,贺宰相已经上床入睡了。这种时候被叫醒,着实让人气恼。
黑着脸坐在书房里,贺宰相气不过的抓起桌上的书就砸了过去:“大晚上的,你是找死吗?”
“回宰相大人的话,不是下官找死,是下官立马就要死了。”叶寻也不想来麻烦贺宰相。可是他不来找贺宰相,又能去找谁?
“宰相大人,您是不知道,五公主今个白天里,命人将她的嫁妆全给抬到了我兵部大门外。您说说,我能收吗?我敢收吗?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叶寻说着说着就真的哭了起来。
他是真怕啊!之前冯全就没能逃过一劫,开罪了五公主还闹到了圣上面前,到现在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整个人都彻底蔫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吗?
“又是她!”贺宰相的脸色顷刻间就沉了下来。
先是粮饷、再是药草、棉衣,五公主现如今是又打起了兵器的主意?
原本户部被逼给沈清河送粮这事,贺宰相就已经如鲠在喉,耿耿于怀了。
之后又是药草、又是棉衣,五公主没有闹到贺宰相手里,贺宰相姑且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
宁侯爷会傻傻受五公主的牵制和威胁,那是宁侯府的人都太蠢了。换了他宰相府,五公主胆敢将手伸过来试试看?
可是这一次,五公主居然打起了兵部的主意,贺宰相决计不会再坐以待毙。
五公主莫不是将他这个当朝宰相和胆小怕事的宁侯爷混作一谈了?
好,很好。周月琦是吧?那他就陪她斗上一斗!他倒要看看,这个朝堂究竟是他姓贺的说了算,还是她区区一个皇家公主就可以做得了主的。
“太傅公子好大的口气!”周月琦的声音突然间从众人身后响起,登时令林宇言浑身一个哆嗦。
麻木的身体已然没了知觉,林宇言的脑子跟着停止转动,陷入了混沌。
“宇言……”眼看着林宇言有心退缩,杜娟急忙扑了过去,抓住林宇言的手,哽咽不已,“无碍的。只要有宇言陪着,娟儿便是一死,也心甘情愿。”
“不!”林宇言下意识的大喊一声,情绪甚是狂躁不安,“不可以!娟儿你不能死,不能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是皇家公主,也不能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林宇言越喊越大声,大有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只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不敢看向五公主,更加不敢跟五公主的眼神对上。
周月琦嗤笑一声,再度向前走去。
原本围着木桥的众人纷纷散开,主动给五公主让出一条道来。
“你不要过来!”眼看着五公主朝他走了过来,林宇言放声大喊,“不要以为你是公主,就能仗势欺人。这里是太傅府,不是将军府。你不能为所欲为,不能……”
林宇言喊到最后,双手力道猛地抓紧,几乎要将杜娟的手硬生生折断。
疼,实在太疼了。杜娟本就是怕疼的娇弱性子,此刻却喊不出来。不是不想喊,而是她已经疼的没了声音,想喊都无能为力。
“公主殿下饶命,饶命啊!”林宇言的色厉内荏,太傅夫人怎会看不出来?唯恐林宇言会有个好歹,太傅夫人急忙跳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就要跪在五公主的面前。
“大胆!”绮罗怒喝一声,挡在了五公主的面前,“公主殿下驾前,岂容你放肆!”
太傅夫人本想扑倒在地,当众演一场苦情戏的。周遭这么多人看着,即便五公主真的动了怒,肯定也会有所顾忌。
可绮罗这么一拦,太傅夫人弯了的双膝没能跪倒在地,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往下演。一时间,就陷入了束手无策。
被太傅夫人这么一闹,林宇言终于清醒了过来。
伴随着渐渐冷静下来的思绪,林宇言开始感觉到后怕,而且是越来越怕,整个人差点再也站不住。
“疼……”感觉到林宇言松了力道,杜娟终于可以出声,娇弱的呻吟出声。
如同抓到了烫手山芋,林宇言刹那间就放开了杜娟。只是随即生出的惊惧和害怕,也迅速席卷他的全身,令他无比僵硬。
场面转瞬间就静了下来。死寂般的沉默,以木桥为中心,逐步向周遭蔓延开来。
“所以,太傅府这是在指控本公主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旁人不敢出声,周月琦却是并不受压抑的气氛所约束,径自问道。
五公主的语气很随意,听不出半点的怒气,却偏生吓得太傅夫人和林宇言再不敢冒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也罢。那就烦请太傅府派个人去大理寺走一趟,本公主在此候着。”周月琦勾起嘴角,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宇言,“再不然,太傅公子亲自出马,去找刑部来治本公主的罪也行。本公主奉陪到底,绝不躲躲藏藏。”
五公主一开口,林宇言双腿已然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颤。等到五公主话音落地,林宇言“哐当”一声,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公主,五公主,饶命,饶命啊……”还是太傅夫人的反应最快,忙不迭的跟着跪下,抢着求饶。
不能让宇言求饶。这么多人看着,要是宇言出尔反尔、前后矛盾,只会引来众人的耻笑和不屑。
反之,倘若宇言只是跪着却不出声,便会让所有人觉得,这又是五公主在仗势欺人!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公主殿下明明就什么也没说,母亲和夫君怎能出言污蔑?公主殿下乃堂堂皇女之尊,母亲和夫君身为臣子,怎能以下犯上?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沈雨萱上前两步,极为痛心的看着太傅夫人。
太傅夫人正演的尽兴,没成想半路杀出个沈雨萱。转眼间,她才刚营造的可怜氛围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周遭众人的异样眼神,以及窃窃私语。
太傅夫人向来很识时务,尤为懂得趋炎附势。眼见局势不对,她立刻见好就收,飞快的摇摇头,露出了不解和委屈的神色:“不是这样,不是的……”
“母亲,您还是消停些吧!千万别仗着是长辈,就肆意妄为,连五公主殿下都敢冒犯。”没有让太傅夫人把话说完,沈雨萱便接过了话茬,满脸的不赞同。
对上太傅夫人震惊的眼神,沈雨萱的语气很是温和,可她眼中闪过的,是彻骨的寒意。
这两母子可真够可笑的。一个口口声声嚷着五公主草菅人命、一个又哭哭啼啼的又是下跪又是求饶,摆明了是想要联手算计五公主,败坏五公主的名声。
可是啊,有她在,她就绝对不会让太傅夫人和林宇言两人如愿。
对了,太傅府这些人恐怕还不知道,送去将军府的请帖,是她从中插的手吧!
往日里太傅府最爱以她的名义往将军府送帖子,每每都是成心欺辱她沈家。现如今,也是时候该轮到太傅府自食恶果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太傅府是活该!
太傅夫人张张嘴,还想辩解,却再一次被沈雨萱抢了白。
沈雨萱微微俯低身子,凑近了太傅夫人,声音依旧清脆响亮:“虽然五公主性子好,不跟母亲和夫君计较,可母亲和夫君这样一而再变本加厉,又置我太傅府于何地?”
威胁!赤裸裸的恐吓和威胁!
太傅夫人很想狠狠给沈雨萱一巴掌,偏偏又畏惧五公主的气势,被逼不得已,只能深深的埋下头去,眼中尽是怨怼。
林宇言的脸上也刹那间毫无血色,彻底六神无主了。
说实话,林宇言从来不是什么有担当的人。他刚刚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脑热的大喊大叫,乱了方寸。
林宇言本以为,只要有太傅夫人在,他是肯定会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
可眼看着太傅夫人就要挽回局面,却又被沈雨萱给打断了。更因着沈雨萱的搅局,使得他和太傅夫人两人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情势所逼,又当众出丑,委实让林宇言面上无光,气得不行。
还有杜娟,颤着身体又往林宇言怀里躲了躲。只不过,她再也没法佯装哭泣和委屈,而是真的在掉眼泪。
一想到沈雨萱而今的风光,再对比自己的凄凉处境,杜娟咬咬牙,低下头的眼中尽是愤恨和嫉妒。
打从五公主上次来过太傅府,又特意给沈雨萱留了人,沈雨萱在太傅府便一日千里。再不复往日的忍气吞声,转而越发趾高气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像今日这样肆意羞辱她的画面,这一个月来府上时有发生,早已不再鲜见。
更可恶的是,沈雨萱不但成心欺辱她,连太傅府其他人的脸面也不给。以致于她想尽法子扭转局势却始终求助无门,更加的无助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