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 52

郑之南在这半个月里跟在秦鹤的身边见了不少月裳城的重要人员。

只是自从那天早上鸦被分派到了侍卫队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说好的他休息后去看他,也没有出现过。

郑之南有些沮丧,但想想本来承诺这种东西就是缥缈的存在。

就这样,郑之南一直跟在秦鹤身边,待到了第二年的春天,开春后,府上忽然就忙碌了起来,郑之南在绯那边打听了下才知道3月份秦鹤要宴请和月裳城有最大生意往来的北境城的城主。

而郑之南也知道了去年月裳城要云凤城那么多钢铁是用来做什么的,做枪支弹药,月裳城竟然在做军火生意,而北境城就是这些军火的购买对象,同时北境城也会提供月裳城需要的东西。

郑之南知道这事儿不简单,可还没理出头绪来。

关于北境城,郑之南知道的信息不多,因为离中部大陆太过遥远,没怎么接触过,因为远,隔山隔水,自然也没有起过冲突,只知道是北部大陆最大的城市,也是各个城市的交通要道,而北境城的赫连烈行事作风颇为乖张残暴,除此之外,郑之南再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3月的宴会如期举行。

宴会当天,郑之南一如既往跟在秦鹤的身边入场,这是郑之南自参加葬礼后第二次在公众场合出现。

两次出现,两次身份。

而随着他的出现,本来只是闲闲斜靠在自己位置上的赫连烈挑起了眉头,生出了兴味。

这秦鹤人无趣了点,但身边的这个随从看着不错,白白嫩嫩,看着很好推倒的样子,神情却又带了一抹矜贵自持,怎么看都不像是简单的随从。

赫连烈让手下去打听了一下,便结合之前知道的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这就是云凤城曾经的继承人,难怪看着就不似其他下人那么粗糙平庸。

郑重安那个大老粗,竟然有这么个儿子,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既然是仇人之子,那么要过来应该更简单了。

打定主意的赫连烈端起了酒杯。

郑之南进来后,第一眼也注意到了右边首座上的男人,丝质的衬衫,3月还带着冬日未散尽的寒意,外面竟然只罩了一件薄风衣,虽然是长发却并不女气,眼神懒散,邪魅又让人心中不安,因为虽然对方什么也没做,散漫的气质却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能给你一枪的感觉。

秦鹤给郑之南的感觉是深不可测,猜不透,而这个男人则有种看似懒散,实则阴森,脊背发凉的感觉,那是毫不遮掩的庞大气场。

郑之南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视线,这人一定就是北境城城主赫连烈,不再做其他人选。

在这场宴会里,郑之南是个倒酒端盘子的角色,节目一边演着,大家一边喝着酒闲聊,酒过三巡,不知道是哪位酒意上头,笑嘻嘻的盯着秦鹤旁边乖乖扮演随从的郑之南对秦鹤说:“舞台上这人的琴哪里有城主身边的那位随从来的好?”这人是另外一位曾经和郑重安有过合作的小城主,跟在像云凤城或者月裳城这样的大城身边讨生活,估计是日子过得太好,酒喝得有点多,心思有些没压制住,将心理的话说了出来。

赫连烈本来就对郑之南颇感兴趣,闻言就知道那人是在指郑之南,哪里放过这机会,立即假意好奇实则起哄的问秦鹤说:“秦城主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是因为弹得太好,舍不得给我们在座的听吗?”

舞台上那位正在演奏的钢琴家诚惶诚恐,要不是业务足够熟练,弹错几个音都是轻的。

秦鹤端着酒杯,闻言故作不知的样子侧过脸去问垂眸没看大家的郑之南。

“你会弹琴?”

郑之南闻言嗯了一声。

赫连烈闻言闲适无比的喝了一口酒笑着道:“这随从是什么来路,怎么秦城主都不知道,你这个来当陪客的人却知道的这么清楚?”故意调笑。

那一开始提议的人闻言立即朗声道:“北境城城主大概不知,这位是曾经云凤城郑重安的儿子,如今秦城主大仇得报,这曾经的大少爷现在只不过是秦城主身边的倒酒下人,虽然是下人,但这双手弹出来的曲子是真的好听。”殷勤解释。

赫连烈再次看向秦鹤说:“这倒有趣了,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

这样的事情,秦鹤怎么会拂了对方的面子,侧过脸吩咐郑之南过去演奏一曲。

郑之南的确会弹琴,不过他练得曲子都是现实社会里的曲子,和这个异世大陆里的钢琴曲完全不一样,风格也多有不同。

不过反正是架空世界,为了不出错,弹个拿手的吧。

虽然这种被当成猴子一样耍把戏的感觉并不好受,但郑之南倒挺会安慰自己,不就是弹首曲子,凭良心说,这事儿真没啥。

沉默着走到舞台上的郑之南没看到被外派到云凤城处理事务的鸦今日也刚好回来,他看着郑之南挺直着脊背走上舞台,坐在钢琴椅上,让两只素白如玉,从来都是拿笔拿书的手放在了黑白色的琴键上,为他人助兴。

他看他沉默的眉眼,看他平静的举止。

当悦耳动听的音乐从舞台上传来时,鸦那颗躁动甚至有些气恼的心忽然就被抚平了。

悠扬动人,婉约温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抚慰每个人的心房,如此特别,如此吸引人,连带的让穿着下人服的郑之南变得夺目起来。

秦鹤也不由愣了一下,他听过不少钢琴曲,却从来没听过这样特别的曲子,没有炫技,没有激烈的节点,有的是温柔如水,如风如月,让人仿佛置身在鸟语花香的树林中,地面上的鲜花一朵朵盛开,树枝上的树叶被吹动,上一秒还颇为浮躁的气氛忽然就变得平静祥和起来。

赫连烈手指敲击桌面,一下两下,看着郑之南专注的神情,看他的一点侧脸,看他莹润的唇,挺直的鼻,还有优雅的颈部,还有那双骨节分明的双手。

真想看看他的另一番模样,一定别有一番风情。

当一首曲子终了,当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时,赫连烈慢慢的拍了拍掌。

“原以为刚刚是吴城主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是真的有过人之处”随后话锋一转,非常直截了当的对上首的秦鹤说,“既然秦城主与他有些仇怨,不如秦城主把这美人赠与我,由我来替你解解恨,岂不是一举两得。”最后几句话说的尤为露骨暧昧。

郑之南没想到这人如此无所顾忌,在这样的场合就说出这样的话,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但脸色还是因为赫连烈的话而绯红一片,是气得,他想给对方竖中指,虽然对方并不知道什么意思。

其他宾客闻言心中哑然,面上还强装着平静,目光来来回回看赫连烈、郑之南、秦鹤。

没有人说话,都在等秦鹤的反应,想知道他会不会如了赫连烈的愿。

郑之南也怕秦鹤为了解恨而把他随手丢给这么一个一看就知道他想对他做什么的家伙。

看在老子伺候你这么久的份上,别把我随便的送给一个人渣啊!送给这个百无禁忌的家伙,还不如把我送给周礼,好歹还能混个s当当。

就在郑之南心中紧张不已的时候,他看到上首的秦鹤忽然露出个笑容,是冲他笑得,郑之南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秦鹤一开口就是:“好啊,你喜欢就送给你……”

但事实上,秦鹤笑着开口说的话是:“之南,你过来。”

郑之南与秦鹤对视,然后走下舞台,一步步走上上首的秦鹤身边,就在他小心翼翼靠近时,秦鹤忽然伸出手将郑之南拉到了怀里,完全不避讳的半抱着躺在他怀里一脸诧异的郑之南,当然因为这个姿势,郑之南的诧异其他人并不能看到,他们只看得到秦鹤凑近了郑之南的脸,脸上是宠溺的笑容。

他说:“北境城主的话你听到了吗?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去他的身边?”

郑之南立即斩钉截铁地说:“不愿意。”

赫连烈倒没有穷追不舍,一脸遗憾的端着酒杯说:“那还真是可惜啊……”

而其他人也从秦鹤抱住了郑之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虽然刚刚几乎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在想如下几个问题。

“怎么回事,秦鹤怎么和杀父仇人的儿子勾搭到一起了!”

“这个郑之南以前真是小瞧他了,这么快就爬上了秦鹤的床。”

“看来秦城主也是难过美人关,虽然这郑少爷的确挺让人心里痒痒的。”

“羡慕。”

“也不知道秦城主以后玩腻了,他们有没有机会常常滋味……”

在所有人都各怀鬼胎的时候,郑之南还一直被秦鹤抱在怀里,不仅如此,秦鹤还喂他喝酒,给他夹菜,就像他真的已经和秦鹤搅在了一起。

不过郑之南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赫连烈作为秦鹤的合作对象,不能明着得罪,为了圆的过去,他也得配合下去,免得真的走上另外一条不归路。

秦鹤则看到郑之南僵硬的表情和动作时,忍不住笑了。

难得看到他被吓到。

郑之南回到楼上的房间后躺在床上,根据他摸索出来的规律,一般好感度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才会被激活。

为什么一直没激活好感度提醒,郑之南有两个想法。

一,秦鹤不是他的攻略对象。

二,秦鹤对他的好感度根本没有达到可以激活系统提示的地步。

仇深似海,有好感度才叫怪了,没准好感度还是负数。

除了秦鹤,郑之南还把鸦也纳入到了攻略预备名单里,之前他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以为鸦对他忠心耿耿,如果是攻略对象,好感度不可能达不到五十以上,现在么……都毫不犹豫的背叛他了,达不到五十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而且鸦和他的剧情发展下去应该也挺有看头,信任与背叛,主子与仆人,没有激活系统提醒,和他推测秦鹤的想法一样。

要么不是攻略对象,要么鸦对他的好感度还没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

百分之五十好像是个水平线,线下无波无澜,一旦超过了这个水平线,就会不同。

所以,郑之南不仅不能生气,还得想办法让鸦或者秦鹤对他的好感达到百分之五十以上,这样,到底谁是攻略对象,到时候看看谁的好感度能破五十就够了。

但是……鸦还好办一点,毕竟是背叛他的那个,利用他的愧疚,好感度好升一些应该比较容易,但秦鹤就……

他现在是宁愿鸦是他的攻略对象,也比是秦鹤强。

秦鹤啊,光从他的嘴里知道的信息就够爆炸了,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让秦鹤爱上他这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太难了……

难度太大了……

想到这里,郑之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云凤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几十年前云凤城可以易主,那么现在再次易主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波澜,镇压下去也是分分钟的事情,毕竟秦鹤早就筹谋已久,而郑重安都死了,不易主都不行。

当郑之南在想着云凤城的时候,云凤城里倒戈到秦鹤这边的那些贵族家庭里的公子哥们心思活泛了起来。

私下里悄悄聚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也不知道这落难的凤凰在月裳城怎么样?在咱云凤城的时候,有城主护着,他可以无法无天,现在云凤城城主已易主,没个人护着,只怕日子不会太好过。”言语唏嘘。

另外一个也道:“他那个脾气,不改一改的话,早晚是个死,万万没想到秦鹤竟然是当年老城主的儿子。”

“在月裳城隐姓埋名蛰伏这么久,一出手就将郑重安置于死地,不过瞬息,云凤城就被收入囊中,谋略手段不可小觑。”

“郑重安杀伐果断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被个女人杀死了。”说的是边箐,郑重安的二夫人。

“郑少怕是凶多吉少,秦鹤与郑重安仇深似海,又怎么会放过他。”

“哎,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没有说出来,但部分人都心有戚戚。

毕竟谁都没吃到嘴里,一想到死了,就更没机会了。

郑之南躺在床上躺到天黑都没下楼,期间鸦上来看了看他,然后又下去了,接着就是现在,到了该吃晚餐的时间。

鸦一如平常,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走过来要给郑之南更衣,去楼下用餐。

“少爷,该用晚餐了。”鸦的语气一如既往,带着尊敬。

郑之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闻言语气嘲讽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少爷了,不要叫我少爷。”

鸦抿着嘴,没再多说一句。

静默了片刻,郑之南问鸦:“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鸦依旧沉默。

郑之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一阵眩晕,险些再重新倒回去,还好他撑着床缓了缓,那股发晕的感觉才消失。

他缓过来后,从床上下来,走到鸦的跟前,与他对视说:“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这样对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很平静,但该表现愤怒的时候也得装装样子,演戏嘛,老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不符合人设。

鸦垂眸不看郑之南,一脸我有苦衷的样子。

郑之南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说:“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嗯?”

“少爷。”

郑之南松开鸦,下楼吃东西。

本来想装装样子不吃,但想想明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不吃东西怎么应付秦鹤。

吃东西的时候,郑之南又回想到了秦鹤当时去云凤城一直拿在手里的珠串,当时他看到珠串知道是云凤城的玉石制作而成,还以为是他喜欢云凤城的玉石,结果原来云凤城就是他秦鹤的。

当时还傻不拉几的带秦鹤去玉厂参观,本是好意,但现在回想起来,估计会觉得荒唐吧,仇人之子带着他介绍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愤怒值一定在暗暗的飙升吧,面上还要一副从容惊叹的样子应付他。

吃完一扭头就看到了鸦,郑之南冷冷的瞅一眼,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获得鸦的好感,不过暂时决定要生气一阵才好软化自己的态度,不然被背叛了还嬉皮笑脸的凑过去,也太奇怪了。

郑之南完全这样没头绪的过了两天,在他终于决定要给鸦一点好脸色时,事情又起了变化,其实这变化郑之南有所预料,不过他预料的是秦鹤不会一直这么把他拘禁在这小楼里,没想到是要他去当下人,还是秦鹤身边的下人。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血海深仇,大仇得报也不能解恨,肯定要借机会好好羞辱仇人之子一番。

通知他的人是鸦,他从外面拿着衣服走进来对靠在椅子上发呆的郑之南说:“公子说让少爷你换上随从的衣服去他身边伺候。”

郑之南看着鸦,心里有点苦。

大概这就叫从云端跌落,两天之前还是少爷,现在就成了别人身边的随从了。

要想活着,不听话又不行。

只能说造化弄人啊,越发后悔当初不做任务了,反正都是假的,生个孩子怎么了,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个机会,他下次一定干脆的答应说:“这任务我接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心里百转千回的郑之南默默接过衣服后问鸦:“那你呢?我还能再看到你吗?”本来端了几天,耍耍性子准备软化了,结果秦鹤没给他这个机会,但一想到要去秦鹤身边了,鸦肯定不可能再跟在他身边,只好趁离开前,说一些不安的话,勾起一点他的愧疚,万一以后还有用的上的时候呢?

鸦:“你休息的时候我会去看你。”

郑之南在心里松了口气,有你这句话就行,然后拿着衣服沉默的上楼换衣服,而后两手空空的走下来,他从前身边都有人伺候,什么都不需要操心,现在没人伺候了,他一时都不知道要带点什么,当随从肯定不能住这里,要住下人住的地方吧?那从前的东西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因为秦鹤的义父去世不过半个月,府里的下人穿得都还是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以示敬重。

只是什么样的衣服穿在郑之南的身上都有别样的味道,那是一种旁人穿不出来的清丽,黑色更是将他的肤色衬的白皙如玉。

这是郑之南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对襟的棉衣和加绒的黑色裤子,还有一双防水的皮靴。

鸦看到郑之南这样下来,让他等一下,自己上楼将郑之南的一些贴身衣服还有常备药都打包用一个小箱子拎了下来,还拿了一件大衣,提溜过来后对郑之南说:“平时穿不了这件大衣,但拿着,到时候下人房间里后半夜是没有暖气的,披在被子上暖和一些。”

郑之南垂眸接了过来,等他抬眸看向鸦的时候,眼眶里聚满了泪水,神色凄楚又可怜,他眨眨眼睛,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郑之南在卖可怜。

鸦看到郑之南流眼泪,拿起为郑之南常备着的手帕,给他擦眼泪,然后说:“别怕,不会有事的,我会常去看你,不要惹公子生气,其实……公子人很好。”

听到人很好这点,郑之南在心里扯了扯嘴角,面上点点头,对鸦说:“走吧。”

路上,郑之南问鸦:“他说我父亲死了,是真的吗?我到现在都觉得是他在骗我。”也解释了他这几天没有怎么太悲伤的原因,因为他要表现的秦鹤说的都是假的,郑重安还没死。

鸦没有回答郑之南。

郑之南知道他什么意思。

根据郑之南对鸦的了解,他的沉默就是默认,秦鹤说的是真的,郑之南立即站住,面对面看着鸦说:“他说的是真的?”声音颤抖。

鸦可能是怕郑之南情绪太激动,对郑之南说:“少爷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