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明听了,脸色也沉了下来,皱眉问道:“到底是甚么病?竟这般严重?”
“能有甚么病?其实甚么病也没有。若要说有病,那也是心病罢。近来国势危难,三王又先后殒命,内忧外患之下,皇上心伤过度,已损及五脏六腑,这才不足月,倒像老了二十岁不止。”湛为摇头叹道,“自服了阳生液,皇上的身体、精神相较之前皆大为好转。然,听到颐王薨逝的丧报后,他竟承受不住。自书房昏过去后,情况日渐恶化,如今已经形同枯槁,病入膏肓了。”
“你不是说师父或许快要回来了么?也许师父他老人家还有别的法子。”湛明拍了拍湛为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湛为停住脚步,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形容。
“怎驻足不走?”湛明回过身,问道,“可是想起了甚么事?”
“我在想早上的卦象。‘大有’主卦下爻是阳爻,而客卦三条爻全不当位,应作客欲困顿来访主家之解。”湛为单手捋须,沉吟着,“客卦的下爻是阳爻,与其对应的主卦下爻也是阳爻,显然客于主不利,嘶这倒更像是小师弟要来啊。”
“于主不利?”湛明奇问道,“师弟,是否和你上次说的小师弟命格硬有关?今日既得空,你便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青玄生平三大绝技:武功、相学、丹青,独相命之学不愿授徒。
湛为初时学相全靠自学入门,后来青玄担心他走了岔道,才肯相授。然,相学之广博尤甚于武学,湛为精研二十余载,仍觉未窥得大道。而湛明于此更无涉猎,知之甚少。
“嗯也好。”湛为长长叹了一口气,再道,“相命之学实在博大精深,我一时也难以尽述,便简言相告罢。相学中有阴阳、三停、四渎、五行五官五岳、六府六曜、八卦、九州、十二宫。女为阴男为阳,背为阴正为阳。面额有三停,示人命数,发际至额眉为上停,主人少时之命;眉际至鼻沿为中停,主人中年之命;鼻下至颔为下停,主人晚年之命。再有耳、眉、眼、鼻、口,这采听、保寿、监察、审辨、出纳五官。又有命势、财帛、兄弟、夫妻、子女、疾厄、迁移、奴仆、官路、田宅、福德、父母合一十二宫。”
湛明凝神倾听,默默点头。
“唉,咱们这位小师弟的面相可大大的不好啊!”湛为摇头叹道。
“小师弟五官清秀,面容俊逸,实是少见的耐看胚子,怎会不好?”湛明奇道,“这是甚么说法?我还是不明。”
湛为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不相干的,这不相干的,面相好与不好和长得好不好看是两回事。”他想到了一个例子,再道:“师兄,你定听过扫把星罢?”
“哦,这自然是听过的,似乎也是一种不好的命格。”湛明回道。
“不错,扫把星确是一种极其不好的面相。”湛为点头道,“然,在相学里,扫把星有另一个叫法:杀破狼星。啧啧这种命格的人,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宫,注定了一生要颠沛流离、孤克刑杀。”
“哦原来如此。”湛明恍然大悟,称口应是。
正要开口询问梅远尘的面相,却听湛为沉声道:“杀破狼星虽说是有名的凶相,然,世上却还有一种更凶、更不好的命格,那便是天煞星。‘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煞孤星乃是世间最凶、最恶的面相。”
湛明眉脸一垮,颤声道:“你说,小师弟竟是这种这种面相?”
“不是。”湛为双眼微努,一脸茫然道:“小师弟的面相并不合杀破狼星或天煞孤星,而是另一种极其罕见的命格:天煞双孤星。”
俗语有云:草木先知秋。又道:秋潜人间先过山。
今是六月最末一日,立秋便在四日后。
临近了秋,天气已不知不觉变凉,过时令的花果凋去了大半,甚至许多树的叶子也渐渐焜黄。再不久后,它们便会干枯,随着秋风片片落下。
木遇土则生,又由根系汲取土壤养分,以叶吸收日光精华,供树干之需,才得以长成。大地可谓万木之母。
秋季,亿亿万万、千奇百状的树叶别枝头而去,重回大地之母的怀抱,这既是一场世间最盛大的葬仪,又何尝不是一次生命最本源的反哺?
虽坐落在闹市,颐王府中却静得出奇。自夏牧仁的丧仪办完后,府上的人都仿似处身于寒冬的夜里,惜言吝行,不想发出一点声音。很快,这偌大的府邸便这般冷清、悄静了下来。
“世子,事情已办妥了。”一个黑衣男子在夏承炫身后躬身报道。
夏牧仁已死,依制,他的爵位当由夏承焕承袭。然,永华帝却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理不得政,未得商允,端王也不敢轻易赐封。是以,府中上下、朝堂内外仍旧以“世子”称呼夏承焕。
“他们都到了白鹤观?”夏承焕轻声问道。
“是。夏靖禹亲到白鹤观,已把他们接去了城郊的白衣军大营。”黑衣男子低头回道。
夏承焕并未回过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稍顿再问:“我们的人损伤了多少?”
“此行我们派出了四百二十名好手,只回来二百九十五人,其中有二十几个伤势很重,只怕”黑衣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稳住气息,低首回道。他的声音很低沉,甚至已有些哽咽,显然心中甚不好受。
昨日申时,接到夏承焕的消息后,秦胤贞带着两子一女,在三十余亲卫的护送下自小门出了贽王府。
然,他们行出不过百丈后,即被人跟上,一路尾随。秦胤贞记得夏承焕的话,并不回头,催着人马净挑着大道快行。
至汀毗街时,只见街上空无一人,前路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截住,他们各个持刀带刃,显然是奔着自己一行来的。秦胤贞正欲让护卫掉头,却发现身后的来路之上,亦有大群蒙面灰衣人快速跟了上来,将自己这三十几人围在了正中。
“真是蠢到了家!我竟上了夏承焕的当?难不成今日我们母子四人都要死在此处?”秦胤贞又急又悔,几乎哭了出来。
正当她濒临绝望,预备做垂死挣扎的时候,却见身后一名蒙面灰衣人行了上来,躬身道:“王妃,小的等人受承焕世子之令暗中护送你们去城南白鹤观。这些贼人欲行不轨,便由我们来打发罢,请王妃带贽王府的人先退到一边去,待小的料理了他们,再送你们去出城关。”
汀毗街乃城南最大的三条街市之一,是往城关的必经之路,长近六里。
近两日,城北屡屡发生当街强抢、杀人之事,已致使十数人伤亡,百姓惊惶,民怨鼎沸。执金令府昨夜已得了胡秀安的严令,翻遍城北也要抓到为恶者,是以今一早,原本当在城南各大街巷巡视的五千执金卫几乎都被抽调去了城北。
数百黑衣人往街上一聚,各个蒙面持刃,街边贩夫、店家、路人见了,关门的关门、收工的收工,都急急忙忙躲开了去。谁也不傻,见了这阵仗,哪里还不知道这儿将有一场拼杀?
戌时,天早暗沉,最后一个蒙面黑衣人终于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