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塞上秋风入汉关(八)

魏野仙踪 盗泉子 5369 字 9个月前

一道炽红的直线在黑松林间划出不吉的轨迹。∮燃∮文∮小∮说,

可是落在左老翁眼里,却是一团如斗大的火团直袭而来。

不待他做出什么更进一步的反应,整个人就被火团吞没无余!

烈焰焚身,热浪四溢,在林间空地上只留下人形的火堆。不论换了谁,落到这样的境地,也只有化为焦炭般的尸一条路而已。

嘴上还系着缚妖咒力的妖物,战战兢兢地伏在雪堆里,一双大眼一面转动,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一切。

随着兽类踏着雪地的嘈杂声响逼近,十余头生得像豺狗又像狼一般的动物出狺狺的吠声,警惕地面向着那团人形直立的火堆弓起背来。

细看去,这些长得像豺狗又像狼的妖兽,通体焦黑如炭,躯干却像是撕去了蒙纸的灯笼一般,全然中空。说是中空其实也不大正确,因为在这些妖兽的胸腔与腹腔之间,充斥着炽红的火焰。不仅如此,就连它们光秃秃无一根兽毛的尾部和看上去只剩下焦黑骨骼的头颅,也都被一团团跳动不停的火焰所充斥着。

就在它们小心谨慎地朝着面前的人形火堆更逼近了几步后,那团人形火堆上燃着的火焰猛然一抖,而后猛地沿着左老翁的身形朝下而退!

火舌一退再退,露出了老人那张干瘦无奇的面容,竟是丝毫没有烧伤痕迹,甚至他身上那件青白长衣都丝毫无损。而在老人身周,隐隐有一股清气流转,火焰被这股清气催逼,直落于地,展成一道火环!

左老翁还是一手横在胸前的模样,只是中指食指之间,却是拈起了一枚泛白竹片,竹片之上满是用朱砂刻画出蟠曲令符,隐隐透出灵光。

竹符在手,左老翁白眉一挑,语调中却全是定下心来的决断:“妖星犯三垣,天下妖异从生,最终却是自凉州,自武威郡的叛军而起么?尔等,并非此世之物,自然也不该留在这个世上”

一语未毕,这群似狼又似豺狗的妖兽已经受惊一般朝后跳去。

大凡妖类,开启灵智最难,而天生五感灵敏却是远胜凡人。左老翁身上灵机宛然,清气充沛,虽尚不可以仙名之,在它们眼中,却是难以匹敌的存在。

黑松林间,却在此刻响起了一声带着怒意的咆哮!

咆哮声中,这些外形像豺狗又像野狼的妖兽似惧似畏地低鸣一声,随即将头一抬,后肢如人而立,猛地朝前一扑。

妖兽纵然善于跳跃,这一扑也不能前移多少距离。然而随着它们这整齐划一的动作,那看似只剩下焦黑头骨的兽颅,竟是脱离了躯干,直取左老翁而来!

兽头燃火,恰变成一团团火球,就这么向着左老翁砸过来。燃烧的兽头带起了高热的旋风,将地上残雪卷起在半空,而后又蒸殆尽,只在雪地上留下道道半肘深的沟壑。

方才那一道奇袭而来的火线,真面目便在于此!

面对如此局势,左老翁神色丝毫不乱,足下一顿,顿时拔地而起二丈多高。随着他腾起在半空中,那燃烧着的兽头纷纷落空。可怜山间古松却是甫遭大劫,一片爆响声中,木屑纷飞,委顿于地

转眼再看那些无头的妖兽,却是将身一挺,又在颈子上生出一个燃烧的头颅来。

左老翁指上拈着竹符,却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尔辈纯以火中戾气而生,却非是天生地养的活物,施法之人,也堪称是术法一道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了,奈何却不走正道?”

他正感慨间,这群通体燃着火焰的妖兽怒嚎一声,猛地将头朝前一甩,又是十余火球直冲而来!

左老翁身形一转,手中竹符被拇指一拨,却像是瞬间在竹符表面揭出了数层竹皮一般,原本只得一枚厚背竹符,竟是变成了一叠薄如竹叶的朱篆灵符。掌中竹符展开如扇,左老翁手一挥,掌中竹符化为道道白光,散为漫天光箭,散手而出!

道道竹符落处,正是那些无头妖兽的颈腔。竹符与妖兽的外骨骼一触,随即生根,竹根攀衍处,正好将妖兽颈腔封得固若金汤。

颈子上有符咒封固,那些妖兽原本还想要从腹腔燃烧的火焰中再生出一个新头来,却是丝毫不能冲破竹符封印!

这一手散符封妖之术,使得举重若轻,竟是丝毫没有烟火之气,就连黑松林中都传来了一声诚心实意的赞美:“真是一手非常漂亮的邪法!”

左老翁不待那隐身幕后的人物再有什么动作,双手一合,右手剑指向天,右脚猛地朝下一顿:“一应六天逆气不正妖鬼,破!”

随着他“破”字出口,竹符之上灵文应声光华大作,那十余妖兽同时惨嚎出声,爆成了一团火星,随风而散!

而地面之上,却是留下了无数细碎血晶,隐带邪氛!

左老翁对这样的场面丝毫不显惊乱,将手朝前一招,喝道:“诸魔束手,凶秽消散,一应妖异,皆当散去。”

随着他一招手,散落于地的竹符应声而起,化为一道卷地罡风,直入黑松林间!

罡风入林,阻路古松顿时倒偃于地,露出了松林掩映间驱遣妖物者的真身。

立在左老翁面前的,是一头高有二丈的青面巨怪,通体都是青灰色。然而仔细看去,那巨怪周身都是极为粗大的针脚印子,竟是由无数亡者尸骸拼凑而成的一具巨型僵尸。

那僵尸通身的青灰色,也并非是正常的尸体后的色泽,而是用外丹药物如曾青、砒石之类施加防腐效果后才显露出的色彩。

左老翁盯着坐在这头巨型僵尸肩上的人,沉声道:“如此荼毒生灵,造作妖物,大犯天地之忌,必不免于天诛。足下修为到如今地步,诚属不易,何苦如此?”

坐在僵尸肩上的那人,一头棕黄微微带卷的长,肤色苍白,双颊上却透出了不健康的艳红色,看上去就像是肺痨晚期的病人一般。这个男人身穿一件色彩斑斓的紧身衣,领子上更是带着一圈叠出褶皱的领子,腰间悬着一柄充满胡风的长剑,怎么看,都不像是凉州本地人。

而这个胡人,口中说的也是些意义不明的废话:“这个堕落又愚昧的世界啊,怎么就让我来负责后续工作了呢?虽然我和那些人信仰的是同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没错,但是他们信奉的,是经过某个僭称先知的家伙篡改的真理。不不不,真理一旦被篡改了那就称不上是真理,唯一可以赞赏的,也就是他们对于那唯一的主还有虔诚的信仰而已。至于你嘛”

他将目光落到了左老翁身上:“背弃了那唯一救赎之道,放弃了那唯一父亲的赏赐,没有聆听到那唯一可以拯救人类的福音的老东西。生命只在福音之中,不在别的地方。你们这些崇拜偶像、试图用有限的人类的智慧去体悟唯一真理的罪人,真是我见过的最可笑可悲的人。听好了,唯一的永生只在于天父的国度,而不在于你们妄想通过巫术和交流恶魔获取的东西,可悲的老家伙,愿你早日在候审所中忏悔吧!”

说着这些让人不明所以的怪话,这个胡人在巨尸的身上站起身,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以众门徒之主的后继者、唯一之主众多仆人的仆人、救主弥赛亚的代表之名义,我,伊贝林男爵,将给与一切崇拜恶魔者以最终的审判!”

听着那个胡人一连串的疯话,左老翁摇了摇头:“每当乱世将起的时候,总是有妄想症作的疯子会成为世道变易的先声。不管他们愿意或者不愿意,乱世就以他们的罪行作为拉开帷幕的那根绳子。那么小生左元放也不得不在这个世间稍微出一份力了……”

话音未落,和某人一别多月就老得不成样子的乌角先生左元放,猛地朝前迈出一步,手中竹符已经化成了一道金光朝前斩去!

……

………

寒光一闪而过,带起血花无数,将乌黑的土地变得更加。

持着大刀的侩子手没精打采地喊了声:“下一个!”

随即便有两个用白布包头的羌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汉子走入了这片作为行刑的校场。

而在监斩台上,两个身穿官服,头上却不伦不类地裹着白布的男人,正对着校场当监斩官官策。两个人之间,时不时地还要闲谈几句:

“今天这些汉民,又是因为什么罪过要砍头的?”

“一个是私自在家中藏酒,两个是本地的屠户,杀狗杀猪的好手。结果被下面的教民出告了,他们不死谁该死?”

“也是不懂得看风色的蠢货,就算武威郡归了我们羌人,只要他们肯老实地献出家财,充为部曲奴婢,一条命总还是保得住的。要不然,就像本地那些据寨堡自守的大族一样,多出军粮军马和民夫,总还能让他们保得一条命就是。”

“就算是一时间想不开,但起码也要装出点样子来。这汉人的书自然是不许收藏的,至于宗祠牌位之类,当然也不能留下。上头对这些事看得可严,一旦现汉人祭祖的痕迹,一家有罪,十家株连,绝不容说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