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塞上秋风入汉关(六)

魏野仙踪 盗泉子 3426 字 9个月前

然而这些动静中,却是丝毫不能见。

那老二、老三两个也不过相对谈些将来情形应当如何,听着这些动静也只蹙眉咬牙:“这破庙里耗子是越多了。”

而看火的左老翁面色不变,只是又朝着灶中添了一块柴。

……

………

雪下松林,显得更加黑,那拾柴的汉子一手捏着半根木棒低着头找那些未被冬雪掩埋起来的干柴,一面嘀咕:“这武威郡,着实再不是人待的地方了。等雪停了,就要同二哥说一说,不管朝关内跑,还是就近去张掖,总得拿得下一个主意!再不走,留在这鬼地方,不是冻死冷死,就是被那些羌人拉去祭了刀!”

他一面说,一面低头拨了拨雪地,却恰碰着一大块绿色的物事,在光线昏暗的当下那物事看不太清楚,倒像是一块半截露出雪地的大颗青皮萝卜。只是这青皮萝卜也未免太粗、太大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那青皮萝卜的线条一路向上看去,却恰好有一滴腥臭的黏液落在了他的额上,映入他眼帘的,正是一张嘴唇外翻、利齿参差,通体尸绿色的怪脸!

这种怪物,从羌乱开始以后,就开始零零星星地出现在各地,那些被屠灭的村落里,更是没少见过这怪物的身影。但这么近地对着这么一头怪物,却是这汉子的第一次!

他刚想叫一声“鬼啊!”,却不妨有一只惨白的手从一旁伸了出来,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皮肤惨白、须棕黄的男人,看着年纪并不算大,可是却有着让人恶心的黄色胡子。

他一开口,说的却不是胡语,而是地道的官话:“这一带居然还有活着的汉人,看上去还不止一个?说,你们藏身的地方在哪?”

这汉子挣扎着要将这只扼住自己脖子的手掰开,而就在同时,一条黑色的大狗从雪地里窜了出来,朝着那男人呜呜低叫,似在引路。

那男人听着狗叫,轻轻点头:“果然,比起这些不知道公义的汉人,还是你更忠诚于主。来,带我到那里去吧。”

说着,这相貌古怪的男人将手中的俘虏朝地上一丢。

骤然松开的气管涌进了维持性命的新鲜空气,让这倒霉汉子刚出大喘了一口气,一道冰冷坚硬的物事就穿过了他的喉咙!

他在断气之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一段他怎么也听不懂的话:“今天是神圣的日子,就算是该受到审判的罪人,也应该得到这个祝福:rrychristas!”

堪称张掖郡东大门的番和县正在整军备武,毗邻番和的骊轩县令也是被骤然有了持节身份的某人指使得不得稍有喘息。[超多好]6d65由番和向东,再走上半个多月路程,就是武威郡下辖的休屠县,比起紧张忙碌却俨然有序的番和,这里的景象就显得破败而荒寂。

天色已晚,一眼望去,漫天云布,灰白墨黑混成一片,叫人看得不够分明。凛凛凝凝的,又起了一阵阵的小风,卷着多少雪片,将地上染血的路径,道旁过火的废屋都掩盖得痕迹不清起来。

一个汉子,头上戴着毡笠,背上挎弓,腰间挂刀,一手提着个葫芦,一手捉着个蓝布包裹,就在这一片昏沉雪路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起来。

他身上满是雪粉,已经落了老厚的一层,他也不去抖雪,就这么一步步地朝前跨着。

路子转了几步,前方松林掩映之间,却是有一处神祠。

那神祠看着气象也还庄严,但檐头冻在冰棱里的瓦松、阶上半黄不绿的苔痕依稀能见,显然是荒废得久了。

神祠大门推开,一个满脸短髯的汉子见着他,忙道一声:“三弟回来了,快在门走一走,活活血!”

那被唤作三弟的汉子点点头,随即将手中包裹递了过去:“二哥,左近的村寨人都死绝了,纵有没死的,也都被绑去了县城里。我翻了几回,才找来这么一点风干腊肉和陈干菜……这武威郡已经是个死地,咱们也得早作打算!”

他这般说,那短髯汉子也只是点点头,把头一撇:“小六今个做了些蒸饼,你带回的这些货色,正好烧一锅杂菜羹,大家吃了也暖和些。至于以后的打算,等雪停了,咱们再商量不迟……”

这一伙人,也是附近的无赖子弟,平日里做些逾墙钻洞的事业而已,比起正经落草的山贼马匪还要低了一个级数。

原本到了冬日里,他们也不过是聚在这废弃神祠中,寻些落单行商的麻烦。然而这举动虽然出于无心,却是恰好避开了羌军四下里烧杀村落的一劫。

但是命虽然保下了,这前路到底如何,他们却是再难说清楚了。

这个时节,那戴毡笠的汉子也没什么可说的,立在神祠门狠狠地跺了一会脚,又捧了把雪团,将双手用力搓红,便跟着那短髯汉子进了神祠里头。

正待他们两人要掩门时候,却听得门有人轻声叫了一声:“主人家,天寒飞雪,无处投宿,可能容小生在此借住一晚?”

这人声音暗哑,虽然自称小生,听起来却像是一个老人。

那两个汉子一回头,便见着一个白老人立在雪地里,这老人身量中等,高鼻梁、刀条脸、尖下巴、山羊胡,眼窝深陷中,一双眼睛像是总在眯着一般。右眼窝四周还带着一道盘云样的乌青黥印,不细看,还道是那只眼已经瞎了。

这样大冷的天气,这老人也只穿了一身白中泛青的单薄长衣,胸前挂了一个素帛褡裢,上面绣着先天八卦图,看着倒像是个卖卜的术士。然而这老人唇上那对二指长、一指宽的胡髭却又如一双弯刀般翘起,看着莫名地带着些杀气,叫人一见就觉得古怪。

老人向着他们一拱手,这两个汉子对望一眼,也抱拳回了一礼。那短髯汉子想了一想,方才道:“老先生,不瞒你说,我们这里也是缺衣少食。留你过夜倒不妨事,但却没什么招待,要不嫌弃我们薄待,便请进来烤个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