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李元芳有言在先,但随着柳岩的思维越来越逼近厉害核心,黑豹实在忍不住暗暗把藏在腰带里的铁爪套上五指。两眼凶光毕露,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是出手夺命。
柳岩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逐渐弥漫在空气中的杀机。
自顾自地,絮叨着…
“借契第五条,是你们的基本。”
“借款人若不能按时缴息,你们则没收其抵押股票以充数,价格为股市当时报价。而如今股票受金部司压制,市面报价远比黑市低出六成有余。这六成的差额,可是要命的。无论借款人所持股票盈亏如何,你们倒转手来都能稳赚翻倍利润,此为保底。
那当然了,现在股票行情大好,基本上没人会亏得了钱。
借到钱的百姓只会一个劲的叫好,以为自己真赚到了。
而你们的吃相也尚且还会好看些。”
柳岩大口将肉沫嚼碎生吞到肚子,然后豪饮一口清酒,挥袖抹去嘴角油迹,再继续埋头吃去也说去…
“所以,你们就趁此大好机会,铺垫后路。”
“而借契第八条,就是你们的刀口。
借款人若在期限内无力偿还债务,或股价贬值至借贷上限额度。你们则有权扣押其名下所持股票,同时要求他们追加抵押财物。宰人不吐骨头,此计狠毒得很呀…
在股市行情大好的情况下,这两道前置条件都如同虚设。因为,如今股票价格一直在水涨船高,用不了几个月大家都会形成惯性思维,以为自己拽在手里的股票都只涨不跌。可一旦前置条件满足,那便意味着这种惯性被打破,所有股民都开始逐渐清醒。那时候,股票的价格都涨上了天,需要借的钱越来越多,而购买的原动力却愈发匮乏。股民会恍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股票已经再难凭借每月红利来回本,更甚至连借贷的利息都无法持平,从而开始出现抛售以还贷念头。
抛售的苗头只要显露,它便会成为溃堤之缺,在极短时间内引致恐慌,让越来越多的人重新定位股票的价值,这也将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想把票子换成银两,从而退出这场击鼓传花的游戏。
到那时候,真正的灾难就会应运而生。
供不应求,价涨。
求不应供,价跌。
当所有人都着急着抛售自己手里股票的时候,重重垒叠起的股价就会瞬间崩盘。从众的恐慌心理更甚至会让绝望的人失去理智,从而引发踩踏现象。所谓踩踏现象,就是争先恐后的病态心理。为了能尽快抛售手里的股票,他们会不惜采取较价低卖的方式,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股价拖入一个极不合理的低位。而在这个时候,你们隐藏在暗处的刀子,终于可以趁势出鞘,开始收割了。
股价断崖式下跌,股票急速贬值。
凭借此道条款,你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吃下借款人手里的绝大多数股票,而且还让他们欠下一屁股债。月息七厘,年息翻倍,这还是我两百两银的利息。若借额更高,利息就更高得离谱。没有了股票的高价支撑,面对这笔债务,即便债台高筑的人,子子孙孙世代为奴,都别想还清。
此计毒,真毒辣呀…”
柳岩仿佛也被自己说的话吓得心寒,几大口就把碗里剩下的菜肉吃光,然后放下碗朝着身后勾勾手指头,令道:“来,给我去盛碗白米饭,再来两壶碧螺春。”
“……”
船外大雨愈发磅礴,击打起湖水,激荡起波涛,将偌大的商船推得摇摇晃晃。不时雷鸣闪电,如刀客不断拔刀绽放的寒光,不断割裂着灰蒙蒙的天地。
船舱里的气氛也随着话题逼近彼岸而愈发沉重。
柳岩实在太狂傲,但他的狂傲并非没有理由,只是理由太过于飘渺。
京都黄家屹立大唐数百年,早已是商道中的庞然巨兽。
数百年来,欲屠兽者何止千百数?
柳岩想将其推倒又谈何容易?
李元芳没就此深说,转而问道:“你要拿黄家开刀自行便是,与我龙堂有何干系?”
“有没有干系,你自己最清楚。”
柳岩拿开放置在紫檀木盒上的酒杯,然后重新打开盒盖子,随手拿出一沓金票扔在李元芳面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虽贵为皇子,注定锦衣玉食终生,但你无权动用国库储备,月俸不过数千两白银。光凭龙堂,你即便掏空家底都拿不数百万两黄金,更莫谈数百万数千万。望遍大唐北疆,能有如此财大气粗者,唯有富甲黄家。”
“这只是你的凭空猜测而已。”
“没错,只是猜测而已。”
柳岩不否认:“但对我来说,猜测便足以作为定论。”
“笑话。”
李元芳不屑笑之:“仅凭猜测,你就想拿下我的龙堂?呵,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以股票代银而赊的手续,我也早在月前便已办妥。刑部、户部、工部皆有备案,所有账数皆按律例行事。你能奈我何?”
莎…
柳岩不着急着接话,他缓缓伸手入怀,从怀里摸索出一张方正纸条摆放在李元芳面前,方才说道:“现在我确实不能奈你何,所以我正打算拟定新的股商法,甚至上奏金銮修改大唐律法。那便能奈你何,更甚至将你和黄家一网打尽。”
李元芳将纸条拿过眼前摊开细看。
纸条有些特殊,长宽七寸,白纸黑字,纸上四边印红框边纹,顶部印公、义、信三字。
这是一张借据…
柳岩说再说道:“上月中旬,我在你们城北的堂口以股票抵押,借来了百两银子和这张字据。”
李元芳将借据重新放在桌面上,疑问道:“这字据可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问题。”
柳岩道:“纸是季子东镇出产的白艾宣稿纸,印是户部公章,月息七厘,月还七两,期限两年。都在国法规矩之内,合情合法,毫无纰漏。”
“那你想说什么?”
“当然是想说你们的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