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不自在地瞧向西靖,他可能此时与她产生了相同想法,也正瞧着她,长目优雅,俊容绝世。东宁的脸还受着伤,不及他的坦然自若,率先低下头,别过眼去。
西靖的茅屋建在山中,坐北朝南的东西四间用于起居,坐东朝西的南北三间一间用做厨房,一间是西靖的贮药之所,一间用做杂室。房前屋后种着数棵桃杏果树,暮春之际,红消绿浓,青涩的桃李小杏挂满枝头。
山里的地势东高西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蜿蜒的溪水印证了这一规律,从屋前流过,溪音泠泠,宁静的山野环境仿佛能令人听到它的每一个尾音。
方圆数十里除了西靖的小屋,不见任何人家。狼嚎不绝,虎风阵阵,东宁不明白西靖一个人怎么敢生活在这么与世隔绝人烟稀少的地方,至少她不敢。他几乎隔一日都要出去采药,东宁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也会跟着去。
她当下还是不能说话,西靖每天都有熬药给她,因为相信是他救了她,她对他很信任,每一次都会把他熬的药乖乖喝了。但脸却不见任何改善。好在咽喉处不再像之前那般紧滞,已能简单地发出一点声响,尽管音色粗得像扯风箱,还是令东宁很高兴,以为解毒有望,对西靖更加信任。
西靖不是个多话的,喜独来独往。东宁初次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去采药,令他很不悦,皱眉问她道:“你总跟着我做什么?”
东宁走近他,在他手心写下了类似她一个人害怕的字眼。可能是她令他感到了麻烦,有那么一瞬间,东宁敏感地觉察到他的眼神特别深沉,周身气息冷凝,整个人向外散发着一抹十分危险的气息。东宁害怕,下意识地离他远了些。
他眼神复杂地将她望了望,很快又恢复惯常的淡漠,没再理她,一个人走了。
东宁不敢再靠他太近,远远地跟着他。可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还中着毒,身体不好不说,也不及他的体力、脚力,他又不可能等她,去时还能勉强将他维持在视线范围之内,回时就不行了,身体透支的她不知不觉就将他跟丢了。
待西靖发现身后的小尾巴不见时,思及她的麻烦无用,不是没想过放任她一个人在山里自生自灭的。然犹豫了犹豫,还是又折回了身。
山中的景物好像都长得差不多,尤其对东宁这种不熟悉山间环境的人来说。放眼望去,山如神立,林木阴深,草长花密,四围的景致仿若复制,不差一二。
眼睛已看不见西靖的身影,左一矗山,右一矗山,身体的虚弱让东宁对事物的感知力下降,方向感尽失。不知怎么走出盲地,她呆呆地坐在草丛里的一块大石上,麻木地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小石子发呆。
西靖不经意中流露出的深沉危险,让东宁不敢再寄希望于他会回来找她。周遭有沙沙的奇怪声响,像蛇在爬。
东宁平素最怕蛇了,不过此时前路无望,生死难卜,各种颓丧负面的情绪交织,对最怕的蛇倒无感了。视野所及并没有蛇的身影,不仅如此,还有一片熟悉的白色衣角在眼底浮现。
东宁以为自己眼花,抬起无神的漂亮眼睛将来人看了看,面如温玉,眉如墨画,发现确实是熟悉的那人,不知为何,眼睛莫名的泛酸,眼底泛起层层水雾,才耷拉下眼皮,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这不是西靖第一次看见她哭,那日离开大周的都城,坐在东去的马车里,她掩面直哭了一天,濡湿的罗帕换了一条又一条,哭得他都不敢相信她那纤细窈窕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
也只是那一天而已,之后他再未见她哭过,哪怕中毒后她被毒没了声音,毁了倾城相貌,她也奇迹得一滴眼泪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