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真正没有家人,没有家了!
天上万千星辰,地上渺渺众生。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为什么她唯一的亲人正值盛年就会死去?为什么号称操纵生死的神之右手却留不住自己哥哥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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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角循着洛兰的气味,找到众眇门时,看到——
漫天星光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里,已经没有呼吸心跳,死去多时。一身红裙的洛兰安静地趴在老人的腿上,就好像睡着了。
小角迟疑了下,轻声叫:“洛洛。”
洛兰如梦初醒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眉眼间满是悲伤无助,就好像一个和哥哥走散的迷路小姑娘,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后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角心头一颤,觉得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伸手就想把洛兰拽进怀里,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不是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她还有他!
但是,当他的手碰到洛兰时,洛兰似乎骤然清醒,眼中闪过悲伤至极的恨意,狠狠用力推开他,突然拔枪,对着小角连开三枪。
第一枪,小角的动作比意识快,行云流水般地就闪避开了。
第二枪,小角意识到是洛兰在开枪射杀他,动作骤然变缓,子弹几乎贴着他的身体滑过。
第三枪,小角定定站着,没躲没避,任由子弹射中他。
子弹穿肩而过,鲜血汩汩而落,他却只是沉默哀伤地看着洛兰,似乎不管洛兰再开几枪,他都绝不会躲避。
洛兰怒吼:“为什么不还手?我想杀了你!”
小角往前踏了一步,握住洛兰的枪,放到自己心口。
毛茸茸的面具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平静坦诚地凝视着洛兰,清晰地表明:他所有不过这具身体、这条命,如果她要,那就拿去吧!
洛兰的手簌簌直颤,几次三番想要按下扳机,却一直没有按下去。
正在此时,一群警卫听到动静闻声赶到,看到洛兰和小角的样子,立即全部举枪对准小角。
林坚紧张地问:“殿下,异种奴隶有没有伤害到你?”
洛兰猛地把枪狠狠砸到小角脸上,悲伤愤怒地说:“我不想看到你,滚!”
小角未闪未躲,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站着。他感觉到洛兰对他的憎恨是因为叶玠的死亡,可是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
清初轻轻拽了下小角,示意小角跟她离开。
几个警卫持枪挡在升降梯口。
清初看向林坚。
林坚对这位能站在帝王身后四十多年的女管家十分敬重,对警卫点点头,默许他们离开。
夜风寒凉。
林坚看洛兰只穿了一条单薄的晚宴裙,急忙脱下外套递给洛兰。
洛兰接过外套,却没有自己披,而是温柔地盖到叶玠身上,就好像担心叶玠会着凉。
林坚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抓了下,满腹沉甸甸的悲痛中涌起一丝苦涩的温暖。他温和地说:“殿下,为了稳定局势,必须尽快举行登基仪式。”
“登基仪式?”洛兰似乎还没有真正明白叶玠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林坚恭敬地说:“殿下,您将是阿尔帝国的女皇。”
其实,从此刻起,英仙洛兰已经是这个星际中最有权势的女人。
整个阿尔帝国、整个人类、整个星际都受她的意志影响。
她将像能量巨大的恒星一般,是光明、也是黑暗,是希望、也是绝望。
她的每个决定、每个行动都会决定着人类和异种的未来。
战乱或和平、繁荣或衰败、生存或死亡。
洛兰推着轮椅,带叶玠去了众眇门。
众眇门是一个四方的观景台,皇宫内的最高建筑。据说是英仙皇室的始祖建立的,后人为了以示尊敬,规定皇宫内的所有建筑物都不能比众眇门高,皇宫周围的建筑也不能比它高,所以十分适合观景。
因为年代久远,即使妥善维护,也依旧能感觉到历经风雨的古朴沧桑。
夕阳下,斜晖脉脉。
两兄妹一坐一站,一起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恢宏的皇宫外是连绵不绝的各式建筑,远处的天际晚霞漫天,一轮红日徐徐坠落,数点青山若隐若现,时不时还有一群群归巢的鸟儿飞过天空。
叶玠问:“何谓众眇门?”
洛兰愣了一愣,说:“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叶玠微笑:“我在这里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出来。”
洛兰说:“我知道也不是因为我知道。”
明明只是一座观景平台,为什么要叫“众眇门”没有人知道,皇室的资料库里也没有记录。
洛兰的父亲平生没有雄心壮志,嗜好唯有“无用”。
他收集了无数古籍,一本古老的书籍里有这么一段话:“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父亲的解释是:所谓众眇之门,就是无和有,是宇宙天地万物奥妙的总门。
叶玠感慨:“人类走出了地球,走出了太阳系,走出了银河系,但是,我们依旧不知道宇宙的尽头在哪里,看不到开始,也看不到结束。”
他轻叹了口气,“就算众眇门里看尽众生,依旧看不透人生。”
洛兰说:“人生不过两个字,一生一死而已。”
叶玠笑起来,这是当年婶婶嘲笑叔叔的话,“万物不过无和有,人生不过生和死。”可婶婶自己都勘不破、放不下。
叶玠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看向洛兰。
“小辛,我把一个帝国的重担压在你肩上,却没有时间教导你如何做一个皇帝,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洛兰蹲下,握住叶玠的手,“你已经为我铺好路,你妹妹很聪明,不要担心。”
叶玠徐徐说:“殷南昭是这个星际间最杰出的执政者,你虽然从没有执政过,但你和他朝夕相处过,他对你坦诚相待,没有避讳,所谓言传身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本身就是教导。”
洛兰面无表情、不言不动,全身散发着骇人的冷意。
叶玠知道,四十多年了,她把那段记忆锁到心底最深处,不思、不想、不触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她不能背负着一块巨石活一辈子,把自己囚禁在冰冷坚硬的牢笼中。
叶玠忍着不舍,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骆寻是你,你恨不得把她的记忆从自己大脑里完全删除,但时光不能倒流,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逆转。因为骆寻,殷南昭在你生命里真实存在过,不管你多抗拒,他都藏在你的……”
“叶玠!”洛兰语调骤然提高,目光犀利摄人。
叶玠知道不能再逼,只能收声。
两人各自移开目光,看着远处。
洛兰坐到轮椅旁的地上,手搭在叶玠腿上。
夜幕将近,华灯初上。
万家灯火后是星星点点的人间烟火。
从今后,他们的悲欢离合都落在洛兰的肩头。
叶玠说:“楚墨不是一个容易应付的对手。”
洛兰宽慰地拍拍他的腿:“你妹妹也不差,我知道怎么做。”
“小辛,我是……”
洛兰迟迟听不到下文,侧过头,疑惑地看着叶玠。
“我是……异种。”
叶玠终于艰难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出口前千难万难、重若千钧,出口后却发现不过如此而已。
洛兰斩钉截铁地说:“你就是你!决定你是谁的只能是你自己,不是你的基因。”
叶玠笑:“我也这么想,我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