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来到正厅之后,分宾主落座,赵府下人亦奉上了热茶,赵俊臣浅饮一口后,看着一旁的刘清,说道:“晚辈早就想见前辈一面了,可惜总是无缘,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中当真欣慰。”
刘清亦是颤巍巍的放下了手中杯盏,说道:“赵大人的盛情,老朽早已从小德子那里听说了,只是老朽的年岁实在是大了,身子也一直不好,这些年来能不动弹就不动弹,却是一直没能与赵大人相见,不过赵大人的意思,老朽也明白,亦是让内廷的人与赵大人你重修于好,奈何这世上之事,总是不如人意,如今赵大人与内廷之间的对峙,反而比往前更重了。”
听刘清这么说,张德面现尴尬,显然刘清口中的“小德子”,指的就是张德了。
只不过,能称呼张德为“小德子”的人,怕也只有眼前这个刘清了。
另一边,赵俊臣亦是叹息,道:“是啊,这世间不如意之事,总有十之,晚辈与内廷交好,本是诚意十足,好处也一向给足,奈何内廷上下却不似晚辈这般有诚意,不仅收了银子没办事,让晚辈平白欠了人情,更是想要一个解释而不可得。”
说到这里,赵俊臣微微一笑,又说道:“若是前辈您,先是被人背叛,后又被人看轻,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应对?”
刘清一笑,脸上的皱褶也因此而挤到了一起,看似和蔼,但口中的话语却冰冷无情:“报复,立威,杀鸡儆猴。”
赵俊臣点头,说道:“晚辈与前辈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刘清一叹,说道:“但赵大人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却不是报复立威,也不是杀鸡儆猴,反倒是有着灭人满门的意思。这么说来,即使是周尚景、黄有容他们,也没能说服赵大人你啊。”
“晚辈的性子,从某方面而言,其实也算是颇为固执,这种心存侥幸的试探,自然无法让晚辈信服。”
刘清又是一叹:“是啊,老朽也是这般想的,可惜内廷中总是有些人想要试一试。这件事情,确实是内廷方面做错了,老朽在这里亦在这里向赵大人告罪,并向赵大人保证,这种事情今后绝不会再发生了,老夫的话,在内廷里也算是有些分量,不知赵大人你可愿意放过内廷这一次?”…
赵俊臣却摇头道:“诚意,晚辈需要内廷展现出一些诚意来,晚辈自然信得过前辈,但经此一事,晚辈却不大信得过这种口头保证了。”
“那么在赵大人看来,内廷如何做,才算是有诚意?”
赵俊臣淡淡的说道:“刘清前辈您能亲自前来,自然是诚意的表现,但晚辈还要一个解释,为何首辅大人要伴驾南巡这种消息,晚辈会受到内廷上下一同隐瞒,最终只能从七皇子殿下那里得知?”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清沉默良久后,终于缓缓开口道:“其实这般情况,缘由为何,内廷早有通晓赵大人你的意思,前些日子,赵大人曾与小德子的徒弟、如今养心殿的掌事太监张秀有过一番详谈,而张秀所说的那番话,正是内廷上下想让大人你知道的,而事情的前后缘由,也与赵大人你心中猜想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这般答复,赵大人你可还满意?”
赵俊臣若有所思,轻笑道:“我说嘛,那天为何张德公公会碰巧不在,而张秀公公与晚辈也态度过于热切了些,原来如此,看来内廷上下,却是早有预谋啊。”
顿了顿后,赵俊臣突然问道:“只不知,内廷如今的立场,是从属?是合作?还只是押注?”
对于这般询问,刘清却避而不谈,只是问道:“既然已是有了解释,不知赵大人你可愿意放过内廷这一次?”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复,但赵俊臣心中也有了答案,并不气恼,沉吟片刻后,突然笑道:“前辈此言何意?晚辈与内廷一向合作亲密,又哪里有放过不放过的?说起来,内廷需要上交的那批布匹绸缎,数量如此巨大,竟是早在三日前就送到了内库,足见内廷办事之干练。”
听赵俊臣这么说,刘清与张德皆是一愣。
而赵俊臣则接着说道:“说起来,刘清前辈来的正好,晚辈正好有一个消息要通知内廷,如今内库那边运转良好,银钱充足,今后内库给予内廷上下的分红,晚辈有意再加一层,前辈意下如何?”
刘清突然一笑,神色竟似极为欢畅:“赵大人年纪轻轻,当真是好手段,不过如此一来,今后内廷与赵大人合作,老朽也就放心了。”
。
人的心态转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文学]
记得赵俊臣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把德庆皇帝当做自己最大的依仗,虽不能说忠心耿耿,却也把如何讨好德庆皇帝当成了自己的首要之务。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对时代环境越来越熟悉,也越来越融入了如今的角色,虽说德庆皇帝依然是赵俊臣最大的依仗,但赵俊臣却开始不甘于再受德庆皇帝的控制了。
这种不甘越来越强烈,甚至不受赵俊臣的控制,以至于时不时的,赵俊臣的脑中总会浮现出“如果德庆皇帝如果不在了会如何如何”的想法,当初在考虑如何从赵家女子中选秀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出现过,同样的想法,如今则是再一次出现了。
“不能操之过急。”
赵俊臣喃喃自语,把脑海中浮现的这种冲动,再次压到了心底深处,恢复了寻常思绪。
赵俊臣并不喜欢冲动做事。
………
就在赵俊臣暗思之间,已是回到了赵府,赵俊臣下了马车后,正准备入府,旁边的许庆彦突然提醒道:“少爷,看样子那辆马车有些来意啊,刚才就看它一直在街口转角处等着,如今少爷你一出现,它就过来了。”
听许庆彦提醒,赵俊臣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向着赵府门口处缓缓驶来。
马车看似寻常,样式低调,但无论做工作料,还是拉车的大马,皆是非同寻常,绝非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
赵俊臣微微一愣后。已是认同了许庆彦的说法,索性也不回府,就站在这里等着。
不过片刻间,马车已是来到了赵俊臣身前,待马车停下后,那驾车的车夫掀开斗笠,抬头对着赵俊臣一笑,说道:“赵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府里可有热茶让咱家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咱家在等你的时候,身体可都快冻僵了。”
见到车夫的样子,赵俊臣神色一凝,若有所思的向车厢中看了一眼,却见车厢遮的严严实实,但下一瞬间已是换成了一幅受宠若惊的笑脸,口中连声道:“哎呀,原来是张德公公,实在是怠慢了,快来进府。府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热茶还是有的。”
说话间,赵俊臣已是态度亲热的拉着张德入府。
原来,那赶车的马夫,竟然是德庆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张德!
以张德在内廷中的身份地位。如今竟然自甘作为马夫,这坐在马车里的人物,怕是非比寻常。
但也正因为如此,赵俊臣也知趣的没有追问探究什么,只是对着许庆彦打了一个眼色后,就任由赵府下人接手马车。并驱赶着马车从侧门进入了赵府。
………
却说赵俊臣领着张德进入赵府后。没有去正堂休息,而是带着张德向着放置马车的偏院走去。
而张德显然也明白赵俊臣的心思,笑吟吟的跟着,却也没有说破,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赵俊臣的府邸。
路上,赵俊臣上下打量着张德身上的车夫装扮,问道:“张德公公今日的装扮倒也有趣。【文学]刚刚见到公公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公公今日不用伴驾吗?”
张德哈哈一笑,说道:“今天咱家难得轮休。年关将过,难免寂寥。就来找赵大人你了,也幸好赵大人还愿意见咱家,听闻赵大人这些日子与咱们这些内廷中人不大对付,咱家原以为要吃闭门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