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正是顶着个黑眼圈的赵雅。

“沈总，您醒了？”

沈崇勉强坐直身子，再把椅子立起来，打个哈欠，眼泪都给挤出来了，“赵姐你该不会是测了一晚上吧？”

赵雅点头，“对啊。”

沈崇嘴角抽抽，有点无语，本想今天就让她走人呢，现在反倒弄得不好开口。

你到底是个啥意思？

“我说赵姐你这是何必啊，官网现在还算稳定，又不急这一天。”

赵雅完全没了昨天的桀骜态度，三十五岁的人了，反倒像个小孩子一样羞答答的直挠头，“我见猎心喜，实在忍不住。怎么形容呢，就像我弟弟遇到喜欢的游戏，说只玩一盘就不小心熬到天亮一样的。”

沈崇略感诧异，“哦？怎么样？找到什么bug没？”

之前他虽然了解赵雅的从业履历，但那都是停留在纸面上的认识，现在却从她身上闻到股同类的味道。

好像，她也很痴迷技术？

赵雅重重摇头，“没！一个都没！我简直惊呆了！我把所有的测试方法都用过一遍，沈总你的系统完全应对下来了！”

沈崇笑笑，“现在知道厉害了？赵姐你还辞职吗？”

赵雅脑袋直摇，“不了不了！”

沈崇再笑，然后面色突然转冷，“你是不想辞职了，但我对你意见很大。”

赵雅面露尴尬，自己装的逼，哭着也要吞下去。

“这个……那个……沈总，您看我这……”

沈崇摆摆手，说道：“我原本是打算让你直接走人的，也不会让你吃亏，该补偿的差旅费、安家费和误工费都少不了你的。但是呢，我现在稍微有点犹豫，只能说你进入了我的观察期。”

沈崇有点拿不定注意，赵雅毕竟是胖妹找来的人，能力和履历没问题，就是这性格不太契合。

员工和自己顶杠，这种事偶尔一次两次，他能接受，但他真不想总遇上，烦都烦死了。

赵雅神情更尴尬。

某种意义上，她是个单纯的人，只是更多的沉迷在自我世界中，忽略了他人感受。

但现在她已经彻底服气，更从沈崇的身上看到了程序员的另一个境界，怎么舍得离开这里。

可她性子如此，又实在不怎么擅长沟通交流和哄人高兴，所以这时候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崇见赵雅这样一老大姐被自己三言两语说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倒有些于心不忍。

“其实呢，在我公司不是不能听取别人的意见。但赵姐你也搞技术的，该明白我的心情，比我水平低的人当然没资格质疑我，更没资格质疑我已经笃定了的正确的决定。”

赵雅可算会接话了，“对对。”

沈崇又道：“至于比我水平更高的人？我认为这种人在世界上没几个，一时半会也挖不来我的公司。”

赵雅认真思考了一下沈崇这句话，居然也认可了，“这倒是。”

她完全没觉得沈崇这听起来有多像吹牛！

沈崇继续老气横秋的说道：“昨天的事呢，我希望赵姐你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知。你的工作态度和能力，我是认可的，但你的性子得改一改。”

他讲话真不带拐弯。

赵雅也不拐弯，这也认了，“是的，我改。”

沈崇摆摆手指，“不，赵姐你改不了。”

“啊？”

“这样，我保留你的经理待遇和职务，但你的实权下降为高级工程师，技术部由我直接负责，往后类似的重大决策你不能做决定，必须先征求我的意见。如果我没空处理，就暂时搁置，你也不能干预人事，只能负责技术工作。如果你我意见产生冲突，你必须对我无条件服从和认可。有意见没？”

其实他提的条件可谓相当苛刻，赵雅之前几次离职，都是因为理念上的冲突。

但现在她也一口认了！

目送着赵雅毫无芥蒂的出门，沈崇自己都很惊讶。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赵姐该不会老树开花看上我了吧！

他准备去照镜子确定自己是不是又变帅了，却发现房间里原本挂镜子的地方已经被换成了大幅壁画。

这都胖妹干的。

财务清单上没看到壁画的采购报表，是她自己掏钱换的。

他不禁有些心疼，胖妹嘴上说着不在乎变胖，其实连照镜子都不愿意。

人心呐，真是复杂。

沈崇和赵雅再带着另外两名技术部员工主动加班，公司里又留下几名倒班制的值班人员。

方拾月终究不是闲人，下午下班时就先走了。

今晚她有个应酬，说是那四家版权关联公司找到蜀省文化厅领导引荐，想找石锤科技负责人当面谈版权问题究竟怎么解决。

沈崇一听就来了兴趣，又想留在公司一口气把服务器系统解决掉，又想去见识大场面。

但胖妹将他按住了，“这种事他们本该单独约见，但竟约到一起，那他们恐怕已经提前达成了共识，今天这顿饭是鸿门宴，我去应对就行了。就算闹僵，也有你这个真正的老板兜底，事情还有得谈。但如果你先亲自下场，以你的性子多半要当场掀桌，到时候就只能法庭见啦。”

沈崇连连点头，是这道理。

这世界和他前世不太一样，文娱水平之所以这么高，与国家政策极其重视版权脱不了干系。

即便官司一样不好打，但版权方对侵权方的反制手段却很多。

冻结资金、立案之后当场开启禁售，又或与音乐协会协商进而全渠道封杀，总之就是有一万种办法恶心人。

正因如此，胖妹前两次限量发售才刻意下调了21版的发货量，就是不想过分刺激那四家公司与音协。

当然她也在刻意控制销量，营造出供不应求的阵仗。

即便敞开供应又或者一次发售两千套，也未必能买得更多，反而会让人看出颓势。

现在这节奏正好，就算没得买，但调音王21版的热度却不减。

市面上逐渐大面积出现的打着调音王标签的高质量音乐作品，更是持续为调音王造势。

越是买不到，那些之前因为抵制没抢，又或是手慢抢购失败的小工作室及独立创作人心中就更期待。

方拾月此举既是为了营销，也是当前局势下不得不做的妥协，至于是对是错却只能通过时间得到答案了。

创业不可能事事尽在掌握，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幸好售价1888的普及版一直在以平均每天1500套的速度售出，这已经是许多中小型企业可望而不可即的营业额。

目前无论是业内人士还是吃瓜群众，都对石锤科技保持着极高的关注度。

大家都在等石锤科技的下一个大招，又或许是被人一锤子按翻。

但有一事可以肯定，石锤科技哪怕真跪了，这家公司的老板也不会破产。

沈氏调音王虽然涉嫌侵权，但其自身境界与水平却极高，甭管服不服，它都代表了音乐制作的下一个世代。

它并非音乐制作数码化的先驱者，但却是集大成者，它比以往任何一款编曲软件都更好用，功能更齐全，ai智能化程度更高。

这看似一点点的进步，但却是让它与市面上的同类产品完全区分开来的核心要素，恰如手机从功能机步入智能机时代的区别。

既然都能打电话发短信，为什么智能机会势不可挡的取代功能机？

因为智能手机不仅能打电话，还能做很多事。

如今音协里的风头在变化，部分顽固守旧派之前曾信誓旦旦的表示，哪怕再也写不出新曲子穷死饿死，都绝不会碰这傻瓜软件一下。

然而等21版一发售，别人抢到送他们面前，他们亲自上手尝试后，这些人的口风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真好用！”

所以，有核心科技在手，石锤科技不会真死，区别只是这公司藏在背后那个沈姓老板能发多大财。

要么青云直上成为新的互联网明星企业家，要么在各方压力下低头屈服，被迫让出股份套现，向市场现有的秩序低头，向巨头乖乖割肉，让出利润。

这两者大概是赚十亿和百亿的差距。

其实之前沈崇与陆明商量此事时，打的就是后面的主意。

他不怕官司，官司不能让他破产，只能让他和版权公司互相恶心对方。

他就是要故意蹦跶到巨头面前，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引入互联网巨头资金，再让巨头去解决版权官司，这就是所谓的融资。

但现在调音王引爆网络，石锤科技短短不到十天时间赚了25个亿，他又得到了胖妹这得力悍将，策略又有变化。

胖妹坚决反对轻易转让股份，除非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绝不在上升期轻易让股。

吸纳新资本只有一个目的，公司发展到达资金和市场双重瓶颈，才需要借助外来资本跨越瓶颈，否则就是在给别人送钱！

沈崇简直听得一头冷汗，胖妹对商业和市场的认知比陆胖子又高出了不只一个档次。

所以，路子真得换。

如果是之前的沈崇应对这些事，光是网络上变幻莫测的舆论风向就够他一个头两个大。

但如今方拾月都帮他扛了，并且还处理得比他本人更好，在这局势下还能维持着公司稳步发展，并牢牢掌握着21版的发售节奏。

他做不到。

现在就很幸福，胖妹带着两个公司男员工在外面应酬，沈总自己则舒舒服服的专注于技术领域，开开心心的在办公室里以极快的速度疯狂敲打着键盘。

赵雅和另外两名技术部成员惊呆了。

早知道沈总写代码很厉害，但亲眼见证之后众人才发现自己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