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秘宿命感

我问到:“抽一次就可以确定,为什么我看你总在抽呢?”

“我要投到同色为止。”

“为什么呢?”

“因为我也在想她,当然希望她也想我了。说不定,有同色的力量,会传递到她身上,她就会想我的。”

“你这纯粹是给无聊找意义,有作用吗?我看你即使抽到同色的,也不肯罢休,还继续洗牌抽牌,有什么含义吗?”

“你不管这有没有作用,总比坐着空想好些吧,总得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才行吧。我们年轻人要做行动派,不能干能。我一直抽一直抽,我想抽出同色同点的牌,比如红桃3与方块3,那就说明我俩的思念到了极限,我就得马上跟她打电话了。”

原来是这样,企图用抽牌的方式拉近空间距离,拉近感情距离,这就是他迷信的意义。

几个月后,他们还是分手了。我问他:“你的抽牌也不灵嘛,承认不承认?”

“灵倒是灵的,主要是我自己违规。本来在同一时间只能抽一次,我反复抽,破坏了规则,当然要受惩罚了。”

这种解释,找谁说理去?

其四、薛定谔之迷信。量子力学中,薛定谔制订了一个特殊的装置,将猫处于某种不死不活或者说是既死又活的状态。盖子上有气体,毒气有氧气机率各占一半,当你想打开盖子,观察这猫是死是活的时候,这只猫要么被立即毒死要么还活着,总之,如果你不打开盖子观察它,它的死活状态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一旦打开,它非死即活,状态确定。

量子世界的状态是混沌的,社会状态也是混沌的,如果有上帝视角,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蚂蚁,哪一只不小心被人踩死,完全是随机的。

但人的思想总是这么狂妄,总喜欢主导这个世界的状态,好奇地打开笼子,来决定猫的生死。

好奇是个中性的欲望,但打开后的后果就比较残忍。

许多好奇心让人们做出破坏性的动作,这是创造性本身的一部分,也是人类进步的代价。一个男孩要成长,是在试错中前进的,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这是创造性与破坏性的集合体。

当破坏性的力量越来越大,而理性约束的能力没完全建立的时候,这就是熊孩子阶段。俗话说:七到九,烦死狗。此时孩子的创造性主要体现为破坏性,精力过于旺盛,连狗都比不过他。狗不咬他,他会去咬狗的,所以,狗都烦他怕他。

许多大人,还保留着孩子气的习惯。有创造性的大人,都有好玩的天性。但普通人,好玩的好奇心也从未消失,有的,以迷信的方式存在。每个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想影响世界,做打开笼子决定猫生死的那个人。

在通常的生活中,流言,就是一种方式。制造流言的人,也许是有意地想破坏别人。但听信流言的就是好奇心驱使了,进而继续传播流言,就是企图尝试影响别人的生活了。

比这奇葩的是迷信。比如小时候,我妈的出走让我非常自卑和伤心,我听说过一个方法,就是在我睡的床上,蚊帐的顶部放上妈妈的照片,每天晚上透过蚊帐看那张照片,她就会在梦中来看我。估计有点灵,当时我真信,因为妈妈还真有几次出现在我梦中。

还有一个方法,是二娃妈妈告诉我的,她说如果我找到我妈一根完整的头发,把它埋在我床下的土里,我妈就会回来。

当然这个办法没有实施。二娃妈告诉我时,我妈已经出走几个月了,家里没有已经清扫过多次,找不到我妈一根完整的头发了,当时我想,这也许是我妈没有回来的原因。

后来才明白,梦见我妈只是因为我太想她了。恨是假恨,想是真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找头发的办法,也许是二娃妈在给我某种希望,让我在绝望的边缘,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但另一种好奇不好解释,就是当年中国申请2000年翻奥运会时,我们班上热血沸腾,都愿意最大竞争对手澳大利亚倒霉。据传有一种仪式可以让它失败,就是活捉一只老鼠将它扔进河里,老鼠是袋鼠的亲戚,害袋鼠亲戚就是害澳大利亚。许多同学宣称他们捉过几只老鼠,住河里扔过几回。仿佛,他为祖国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同学们看他的目光也有一种崇拜感了。

当然,后果明显,那次申奥,我们失败了。后来有人总结,大概是因为老鼠与袋鼠属于远亲,关系不密切而已。“如果中国也产袋鼠,把它活活扔进河里,才有效。”当时,我也认可了这种说法。毕竟要讲科学,物种不同、大陆不同,不可能有明显效果。

所有这些看似无聊的迷信,其实是反映了我们的心理倾向。在复杂的世界中,我们无力把控世界,甚至无法把控自己的生活。总希望有个神秘力量,帮助我们实现愿望。这种神秘力量必须要自己的行为或思想配合才行。为了一个好的结果,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哪怕这个行为如此荒唐可笑。即使有人指出这是迷信,我们也不以为然,我们愿意相信它。

在巨大的自然面前,个体是多么的弱小,我们只是想改变自身的处境,从他人口中听到的任何窍门,都是我们把握自身的希望。哪怕是根稻草,我们也想用它来救命。

还有一种倾向,就是希望自己的行为能够对世界产生明显的影响。比如申奥的迷信,想给自己的人生寻找不平凡的意义。如果人注定都是要死的,在这注定的悲剧面前,我们要体现一点自己的价值,主动作为改变现实的冲动,有时就会让我们迷信。不管有效没效,我们宁愿相信人的行为是有效的。要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然,还有自我惩罚似的迷信,这与心理和道德观念有关。比如我们把我们命运中的悲惨点,总结为自己犯了错误。要去掉错误带来的影响,就得接受惩罚。比如乔姐的初恋,在刚离开乔姐时,还有后悔的良心,这种良心的表达方式是,让另一个女人虐待自己。在接受惩罚的同时,他仿佛已经赎罪,心安理得了。

当然没什么用,后来的作为就是证明。他惩罚自己不是为了改错,只不过是想自己心安。心安过后,继续做坏事。做了坏事,大不了再找个女人惩罚下自己就行。

回到家,没事想看会书,进屋时,我自己的一个习惯动作引起我自己的注意,我发现我跨进卧室的时候,总是左脚先迈进门。

我以前都没注意这个特别,回想一下,还真是,至少在我的记忆中,至少在近几年,我都是这种习惯,这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中国人男左女右的风俗,表现在公共厕所上面,一般男厕所在左边,女厕所在右边。在官方会议室摆坐签的时候,最大的领导一般在中间。但如果主席台上坐的领导是双数,那么最大的领导是坐在中间靠左的位置。

再看所有行政单位挂的牌子,外面的人看来,最大的牌子是挂在右边的,但从机关里面的角度来看,最大的牌子应该是挂在左边。

这很神奇。再比如,古代衙门都是朝南开的,坐北朝南是官方应有的姿势。这仅仅是因为北京在北方,要面对广大南方的王土吗?从风水学上讲南属阴,北属阳,最具阳刚气质的方位就应该是北吧。

从这个意义上说,南京的朝代寿命不长也有道理,因为阴气太重。

但真的是这样吗?左右与南北,真的可以影响命运吗?

我要在书上对比地找一下答案。我翻看了佛学经典,我发现与我们以左为尊的特点不同,古代印度,是以右为尊的。比如佛经里“偏袒右肩”、“右绕三匝”等描述,这完全与中国的讲究相反。就是现在的印度人,右手也是尊贵的,左手也有不洁的含义。

如果说左右之俗影响命运的话,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呢?我想,这不过是一种习惯罢了,不应该给一种习惯人为地加上神秘的宿命感。

如果按风水和周易的理论来推测,也许中原地区与南亚次大陆的基本风水格局不同吧,影响命运的方位也发生了变化。

风水方位的变化也是一个规律,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就是黄河风水的变化。中原文明主要是黄河文明,这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观念。

想到这里,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问:“我们的命运是否是有规律的?”

也就是说,我们的命运是否可以预先掌握和改变?或者因我们的某个行为习惯,会造成巨大的命运改变?

这与常识不太相符啊。如果我们自己的行为可以决定我们的命运,如果掌握了行动窍诀,是不是就可以达到任何目的?

反过来说,我们的命运是否是前生注定的,如果这样,我们命运是否是由出生的时间来决定走向?那双胞胎呢?他们的命运为什么不一样?

从我的常识来观察,个人行为最多只能影响命运,而不能决定命运。如果有命运这个东西存在的话。

即使有命运一说,我们在社会关系中,是一个复杂的共生体,一个人的行为虽然会起影响,但始终逃不脱整个社会关系编织的洪流。人的境遇不是线性的由此及彼,而是在多维空间和关系中的移动节点。物理学中原子运动的规律是复杂混乱而相互影响的,社会环境的影响只能用熵值来衡量。

人们的思想与其说是相信正确的事实,倒不如说他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东西。人们愿意相信宿命的存在,于是产生许多莫名其妙的迷信,许多迷信行为几乎自带幽默感。

自从思想诞生以来,一直在发展自有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总有归纳现实的冲动。人容易被宿命感的思想打动,也是思想侵入事实的一个反映。

一切迷信都来自对未知生活的不确定,这种恐惧感的克服,却依赖于侥幸中取得的迷信。我们喜欢给本来过一天算一天的人生,戴上运筹帷幄的眼镜。时光一去不回头,我们总希望寻找过去的意义。

有什么意义呢?你今天的处境是不是你自己造成的,都还不一定。

今天我要搞个大思想,旁证算命无意义。简单的无由头的迷信,人们容易判别,但有点由头的呢?恐怕你自己也不敢确定真假吧?这种有点由头的,更迷惑人。

我把这种迷信分类,试述之。

其一、过来人式迷信。小时候,二娃的姐姐告诉我,如果看见死蛇是不详的,会让你得病。怎么办呢?用两手虎口互相交叉地碰一下,然后,将两手姆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通过圆心吐口水,就可以化解。她给我们说这个经验的时候,她已经读初中了,而我们还是小学生,当然信了。人家的年龄摆着的,她看见的死蛇比我们多,她没得什么大病,估计是这个方法保护了她。不由得我们不相信。

她在我们年少时,还教过我们许多生活小技巧。比如,当别人诅咒你的时候,你往地上吐三口唾沫,再用脚在地上擦掉它,也是三下,诅咒就失效了。

当然,在农村的时候,更多的是老人教给我们的。比如人死了,你不能看他的眼睛,会勾走你的魂。比如走夜路的时候,有陌生人喊你的名字,你不要答应,也许是鬼在找替身。

后来上学了,窍门的花样也有了进化。大多开头是这样的:“听我爷爷说”、“我们村有一个瞎眼老奶奶说的”之类。这里有个看似合理但漏洞百出的推论:年纪大的人经历多,他们从实践中相信的东西,肯定有效果。要不然,他们不会平安地活到现在。

活着成了不易的事情,迷信救了他的人生。这明显是利用人们的恐惧的心理,在老人作为实践丰富过来人的口中,以幸存者偏差的力量,让你不得不信。

恐惧使它自带力量,经验使它不容怀疑。

比如我在温州就碰到一个,这个人算得上是知识分子了,文革前复旦毕业的老先生,他在美国留学期间,听到一个老华侨教给他的,那个老华侨长年飞美国和香港,有坐飞机的丰富经验。他说,如果在飞机上情况不好,要出空难,你就念“风调雨顺、急急如律令。”一直念,飞机就会没事。他试过,保灵。

结果,这老先生一次从美国回国的时候,在飞机上遇上险情,巨大的颠簸让气氛罩都脱落下来,有的人在尖叫有的人在哭泣,有的人念佛有的人念上帝。他想起了老华侨的经验,迅速实施。“我连续念了那句口诀大约十来分钟,飞机居然真的平稳了,你说神不神?”老先生跟我们讲述的时候,神采飞扬,估计他是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