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路上想过,我这一次,要做最坏的打算,用最大的努力。如果,那家伙能够帮我解开这个符,假如那个符真起作用的话,我也了解了所有事件的缘由,也可以有信心接回妍子。所以,在真相没明的情况下,我不能随便以诈骗罪来报案,我只能说是帮人找一个故人。
“是这样,首长,我也当过兵,所以习惯了把你叫首长。北京的朋友要我在德阳在帮他找个老人,我又年轻,又是四川人,关键是有贺部长这层关系,所以就让我来找了。”
“贺部长交代过,我当任务完成。这样,你直接说线索,我帮你找找看。”
我就把这个人的相貌、特征、平时职业、大致年龄等,告诉了局长。
局长马上打电话,一个治安大队的警官就过来了,局长给他安排了任务:“这几天,你就全力配合庄总查到这个人,其它的事放一放,以这事为主。”
那个警官把我领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们开始了分析。
“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有以下几点:年龄在六十岁左右,身高约165厘米”,这位警官一边在本子上记,一边思索,显示出很高的效率与专业,看样子,也是这方面的老手了。
“左手残疾,右眼明显斜视,四川口音,最后一次出现在德阳某银行at机取钱,这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鉴于银行贮存的当时取钱的照片,已过保存期,已经没有确切的图片资料了。”警官突然向我问到:“你见过他,能够清晰分辨出他的长相吗?”
“能”我回答到。
“我们部门不是搞刑侦的,这也不是立案调查,所以我也不好找随便找我们那个画像师,当然,最后没有办法的时候,也不排除找他帮忙。现在可供利用的资料和线索还多,我们先穷尽这些线索,再想后面的招数。”
他的话条理清晰,更让我放心了。我觉得,这次找到他,把握比较大。
“这个人的职业是比较特殊的,可以在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中打听,但容易打草惊蛇,我们先不从这个方向进行。另外,有一个思路,他是残疾人,从这个思路你谈谈你的看法?”
“我的印象,他是很年轻时手就残疾了的,我只知道这点,斜视不是残疾的标准,只能算他的外貌特征。”我说到。
“庄总分析得有道理,斜视不是评残的条件。断手是,如果说他很年轻就断手的话,他有没有可能在民政局、残联登记了?或者以残疾为理由领取过政府的补助?”
果然是高手,一下就理出了思路,我说到:“有可能,这个人喜欢钱,有便宜,他估计是要占的。”
“好,我们第一步,就到残联、民政,了解相当年龄的残疾人情况。”
上了他的车,我注意到,这不是警车,而是一辆普通的车辆,也许是他自己的车吧。德阳城区不大,政府机关也大致在一块,不到十分钟,我们到了市民政局。车到位置后,他示意我暂时不要下车:“我以公安局办公事的名义,先去摸个底。不能让人家怀疑我们在干私活,毕竟这是政府机关。我排查出特征比较吻合的人,我再给你打电话。”
我明白,我这是私下通过关系找人,并不是真正的办案,当然要避嫌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警官也没来电话,我等得有些着急,但这也没办法,我只能靠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我想,人家帮我办事,我得有所表示。就在路边买一两条烟放到了车上。刚上车,就看见那位警官下来了,手里拎着一个档案袋。
“庄总,我在民政寻找了条件匹配的人,总共有79个人。年龄我从50到70这个区间,范围扩大些,防止遗漏。你说过他两年内从北京回到德阳,但时间长了,查火车购票信息不现实。我在残疾人理由里寻找,左手断了的,生活基本能够治理的类型。如果这个人办过残疾证,那就一定在这79个人范围内。这些人都有相应的身份证号码和残疾人补助金账户,我们慢慢找。”
“谢谢了,你想得周到。”我没明说烟的事,因为,我怕他面子上挂不住,当场拒绝就不好了。他自己下车时,就会明白。
车又开回公安局,下车的时候,他看到了烟,问到:“庄总,你这样就不好了,老大交代的事,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
“你这是干私活,要求人的,不带几包烟,不方便,这也是方便做事,我们都是年轻人,不要客气。”
他也没再作推辞,我们一起上楼,来到他的办公室。他给我倒了杯茶,我把包放在桌上,喝茶看报。他在内部电脑上,查找身份信息。
“近两年,我们换第二代身份证,如果这个人也换了,那么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近照了。我看到有斜眼的,就喊你来辨认,你慢慢喝茶,我慢慢找,这是个长过程,你不要慌。”
我点点头,只好看报,等待他的召唤。
“这么多人没换?”警官说到,叫我过去。
“你看,有斜视的,就只有这三个人,都是第一代身份证登记的,没换第二代身份证。这三个人,你能够辩认吗?”
我看了看,觉得其中两个有点像,但不能确定。这几张照片上,都是十几甚至二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不好确定对象了。
当你觉得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突然出现不确定的结果,当然很是失望。
“不行,这三个都有嫌疑,都得排查。按你的说法,他是个阴阳先生,搞巫术,做法事的。我们在这个圈子去问,也许找得到其它线索,来确定具体的人。”
“这圈子你也知道?”我感到有点意外,这江湖的事,官府也了解如此清楚?
当我决定要找断手人的时候,其实就选择了一条漂泊之路。这人行踪不定,隐藏于市井角落,寻找难度极大。事后我在想,即使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哪怕那个地煞符是真的灵性,我如何报复他?我如何让他化解?即使不化解,又有何妨呢?和我最亲的女人都没在身边了,我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它能够作用于谁呢?
当仇恨占满你的双眼,你看不清任何东西。
当然,更重要的驱动,或许是我的疑问,如果妍子在寻找因果,那么,我也寻找因果,如果我找到真实的原因,不就可以接妍子回来了吗?
我踏上了孤独的寻找之旅,只有一个双肩包。
当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岳父母看了小姐姐回的短信,知道他们也无法短时间等来女儿,就上北京去了。我知道,这是他们的伤心之地。
没有一个故乡,不让人伤心。
我回头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家,那里发生的一切,如同昨天,仿佛妍子的声音和香味,还在回响。
我拉上了大门,在想,也许宋姐偶尔回来打扫时,仍然想得起,这屋子里欢笑和声音。
一个家,没有人,就不是家了,它只是个房子。所以与家有关的记忆,都在里面封存。
当我离开的时候,狠狠地说了句:“我会把妍子带回来的。”但我不知道,是自己说的时候,还有没有真正的底气。
我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生活就是这样奇怪,让你拥有,又让你的失去。仿佛故意告诉你,对命运的所有努力,都没有意义。
如果漂泊是我的宿命,但这次我总算是有个目标。既然是寻找一个四处游走的老江湖,我得轻装前行。我的双肩包里,一套冲锋衣,妍子给的亲手打的毛衣和围脖,水壶,毛巾,牙膏牙刷,手机充电器和钱包,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我想起一个词,行军。
对,我这是苦难行军。不仅仅是要找到那个仇人,而且要通过苦难,来掩盖痛苦,让我对妍子的愧疚,减轻一些。
我体会到,自虐往往是从企图赎罪开始。
买了到成都的飞机,从最近的线索来看,那个断手人当年取走钱款的地点是在四川德阳附近,我可以依靠的力量,就是贺部长,毕竟武警的首长,在公安方面还有些关系。
我接前跟贺部长打了电话,当然没有告诉他,我此行的真正目的。我只是说,有事回四川,顺便拜望他一下,主要是受北京朋友之托,寻找一位老人。
当我从双流机场下飞机的时候,就看到一名武警士官,举着有我姓名的牌子了,我知道,这是贺处长派来,接我的人。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来成都,尽管我是四川人。贺部长派来的军车霸气,司机的作风也霸气,横冲直撞,有时路车辆不多时,红灯也闯,有时单行道,他也逆行。
副作用也有,我本想认真瞧瞧这个传说中的城市,但我几乎无法真正坐稳,车辆在高峰期左摇右摆,时疾时停。这是有特权的车辆,但我更希望它平稳。
按司机的说法,如果按部就班地开,要到酒店,估计得一两个小时,这是高峰期。
但我还有一件事没做,这可不行。我让他把车暂时停在一个大商场边上,我要买点东西,不能空手求人。
“你把车在门口停一下,等我下去后,你就把车开进车库等我一下,我买完就来找你,我电话你记一下。”我跟司机说到。
“不怕,庄总,我就在这大门口等,我这是军车,不怕交警的,你进去吧,我就这里等。”
算了吧,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客随主便。
等走进商场,我才发现,送礼这事,还真不简单。买烟酒是大多数人的习惯,但是这对贺部长来说不好使。因为他是后勤部长,茅台与中华,就是他在管。我在北京的红酒虽然稀罕,但现在也来不及了。
转了好一会,突然发现一款手表,倒算是个见面礼吧,几万块钱,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不空手见面,况且还需要他的帮忙呢。
出来,果然军车还在商场门前,在巨大的车流中,它如同一个不动的礁石,挺立着它的骄傲,也引起我某种不安。我不喜欢特权,但我却在此时,需要它。
到了一个地方,晚上只看到灯光,车辆停下,已经看到贺部长了,在路口等我。我下了车,贺部长挥挥手,司机把车开走了。
“庄总,我到四川来两年,你是四川人,也不回来跟我打个照面,是看不起我嗦。”他憋着七分像样的四川话,我听起来,还真有点亲切感。
随他走过一个回廊,记得两边有盆景竹林,看门口青砖木门,琉璃设彩,薄纱宫灯。进得里面,灯影娑婆中,假山天井隐约;走过池塘,水光纷绰下,睡莲锦锂闪现。
“这是一个老宅子,解放前军阀的庄园,一直没被破坏过,现在成了会所,今晚,咱们吃住都在这里,怎么样?”
我走过这么多地方,高档的餐厅也去了不少。如果说这是解放前没有破坏的庄园,那么在北京或者上海,就算是文物了。原来的外国使领馆,还有几座。但像这样保持如此完好的砖木结构的庄园,我还真没见过。这几乎就像在文物里吃饭,在艺术品中睡觉了。
“这允许吗?贺部长,这不是文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