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临别的咖啡

她将车子的全部车窗打开,并且打开了天窗。我听到了海风无差别袭来,仿佛远近都是一样的力度,只能从咸腥味的浓淡中,判断海的远近。此时我是闭着眼睛的,咖啡的味道如同点缀的飞花,飘逝在这风的恒动中,若隐若现。

这风如同时间,不舍昼夜地奔流,我们的爱情如同这苦涩的咖啡,刺激味蕾后,留下回忆,并且在现实中消失,消失在这咸腥的风中。

我知道一切皆离去,但不知道如何告别。

大海是有声音的,我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时光是有脉搏的,我无法将自己的脉动与时光的力量相比拟。现实给我们一个偶尔平静的空隙,让我们盛开出一朵美丽的小花,但这毕竟抵挡不住现实的波涛。

落花流水春去也,换了人间。

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了我的幻想。

“小庄,还在上海吗?”这是岳母的声音:“快回来,妍子又有事了。”

大吃一惊,是什么事呢?我刚准备问,那边挂断了电话。

“小池,赶快开车送我到宾馆,我要开车赶回温州。”

“有什么事吗?”

“妍子估计出事了,这是她妈打来的,估计不太好。”

她加快了速度,明显的推背感。我立即再次拨通了岳母的电话,结果,没人接听。这就严重了,她一般不会不接电话的。

小池几次要闯红灯,都被我制止了,在最急的时候,班长的话起了作用:每临大事有静气。看到小池紧张急迫的样子,我故作轻松:“估计没啥大事,安全第一。”

见车超车,恰遇高峰期,顾不上什么公交车道人行道,一路违章下来,小池展示了车技,很快来到停车场。

在送我上车之前,小池张开了双臂,我们紧紧地拥抱,她在推开我之前,在我耳边说了一句:“照顾好妍子,照顾好自己。”

我上车,迅速开出来,小池站在路边看着我,既没挥手,也没动作,只是看着我,我向她点了点头,她也向我点了点头,我就开车出去了。后视镜中,她站立遥望的姿势,依然没变。

沿途超速沿途违章是肯定的,上海的路我不太熟悉,但也终于上了快速通道,此时快速通道也有点堵,我除了猛按喇叭猛擦队超车外,也没其它办法,迅速提高车速。

终于到了高速公路,超速就超速吧,但也不能过分,免得警察追上来了。一般超速20以内,是不算违章的。超速50,虽然违章罚款,但警察也不会拘留或现场拦停。

我按超速50的设定驾驶,一边跟我妈打电话。我妈接到电话后,表示,她不知道情况,她准备先到我家,看看情况,再给我联系。

谁知,自动档的车,当你踩着油门不动时,它会越跑越快,汽车设定的安全车速已经超过了,我想起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将车速降了下来。

有一段,高速公路双向车道之间,不是绿化带,只是绿色的反射铁板,夜晚来临,许多大货车从对向车道的射来的灯光,让我眼前暂时出现盲点,这是最危险的。我又降低了车速,这次降低,救了我的命。我的前方,也就一百米左右,一辆大货车打着双闪,停在了那里,它撞到了隔离栏上。要不是我提前降低了车速,还真避不开它。

点刹、打方向,终于惊险地避开。心里不禁骂了起来:车坏了,怎么不在后方一百多米放个三角牌?交通规则都学哪里去了,不危险吗?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怨别人,也许别人事故刚刚发生,还没来得及放三角警示牌。况且,对于我来说,刚才对向大灯已经晃乱了我的视线,他即使放了三角牌,我也不一定看得见。

如果我没因灯光刺眼降车速,轻则被三角牌戳破轮胎,重则车毁人亡,想到这里,吓我一身冷汗。

“十次事故九次快,还有一次特别快。”我听过这话,今天的经历,这句话估计永远不会忘记了。

车子已经进入温州境内,已经深夜,才接到我妈的电话:“你到哪里了?”

“我进温州了,半小时内到家。”我回到。

“不要回家了,到医院来吧,市一医院,我们都在医院里。”

“怎么回事?妍子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危险?”

“你安心开车吧,妍子没有生命危险,来了你就知道了。”我妈挂断了电话,估计是不想跟我多说。

我妈主动挂断我的电话,这很少见。是恨我?埋怨?这不可能,她从来没有这方面的举动。是不想跟我多说,还是怕我追问她不好说?估计有这方面的原因。

下了调整路,进入温州城区,已经是深夜,街上车流量不大,很快,我就抵达了医院。

我突然想起,我忘记了问我妈在哪个科室了。拿起电话拨通我妈的号码:“妈,我到了,在哪个科?”

要说思远的婚礼,主要是给别人看,走流程。他们编造金童玉女的神化,来宾都貌似相信。按思远的性格,上过床,领了证,婚姻已经结束了,这次只是昭告天下,圣旨还是别人代笔,我们来帮忙的都是捉刀者。

但是,亲友的祝福是真的,思远老婆的漂亮是真的,这就够了。

我们看童话时,结婚是故事的结尾:王子与公主,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仿佛这就是人生的结局似的,其实这只是童话的结局,这只是少年时代的结局。童话不管成人世界,在成人世界里,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我们几个坐在一个桌子上,小池在婚礼前去协调新娘那边的事了。李茅和小苏很自觉地,在我身边留了个空位,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等小池过来的时候,酒菜都已经上齐了,看到她过来,小苏对全桌的人说:“开始吧?”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动手。当然,间或有司仪要求大家共同举杯的,要求大家鼓掌尖叫的,我们都尽力配合。当一切流程化后,我们本来真心祝贺思远的人,鼓掌和尖叫,在司仪的调动下,反而显得故意夸张和虚伪。

其实,我们是真心希望思远幸福。

小池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却不能更多地和她说话,也不能表现出更多的亲近。其实,我是有机会的。她的筷子掉地上了,我准备将我自己的筷子给她用,自己再去找服务员拿一双。

谁知,这一切都已经被她预防,她已经站起来,找服务员去了。我突然意识到,我用过的筷子,差点给她用。要是李茅他们见到了,怎么想?

共用筷子,是亲密人之间的习惯,但现在,我们已经不能了,为此,我伤感。小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啊,她用行动阻止了我的越界,也在众人面前,保持了我俩关系的体面。

当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礼貌地与其他宾客寒暄,我和小池也偶尔举举杯,像普通熟人一样,表达友情与礼貌,我们吃得都很少。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大家都站起来。新娘都认识我们的,小池也是他们来上海时结识的,不用多作介绍。新娘看到我们,激动了:“李哥、庄哥、苏哥,你们是思远在北京的哥,也是我的哥,虽然我们在上海,但请你们不要忘了思远,到上海来的时候,要记得思远和我,在上海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必须的”李茅回答到:“原来我们在北京,就是住在一个家里的,这个家,不分。”

她又对小池说到:“姐,在上海,我就只有靠你了。”

小池很豪气:“放心,思远欺负你,找我,我帮你摆平。”

新娘主动拿起桌上的白酒,干了一杯。这很罕见,因为她前面敬酒,一直是喝的饮料。看来,她知道思远和我们的关系。在我们起哄下,思远也被迫干了一杯白酒。

思远看着我,我知道意思,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着大家的面喝了下去,然后说到:“啥也不说了,思远,一切尽在酒中,我们兄弟,永远不变。”

思远看我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他复杂的意思,却是用文字写不出来的。这个意思,只有在我身边的小池洞若观火,她没有揭穿。

要知道,与前女友一起参加老婆前男友的婚礼,这种情感和关系的复杂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想起在当年我们四人自驾西行的路上,我们是多么的幸福。我们携带着奔跑的希望,我们携带着快乐,我们携带着骨子里的野性,我们携带着爱情。而今天,人群四散,组合混乱,谁敢再次回忆当年?

我的脸红了,我要喝酒,是喝酒让我脸红的,不是回忆那些如梦的过去。我张狂起来,与李茅联手,欺负小苏,逼他喝了些酒,当然,我自己也喝了一些。小池几乎没有参与,她在我身边冷冷旁观。

酒席散去,李茅扶着小苏离开,他们晚上的机票回京。我说:“我开车送你们到机场吧?”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小池打断了我:“我来送,可以噻?”

“算了,小池,你妈在家还需要你,我们打的就行。”小苏酒醉心明白,在李茅的搀扶下,离开了。

我和小池来到停车场,我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要干什么。她说:“你的车在那边,你没看见?”

“我现在不能开车了,要醒醒酒。”

“要不,我请你喝喝咖啡,酒醒了,再走?”

“正合我意”。

“别想多了。”小池警告我,然后打开了车门,我就势坐在了副驾上。

她在开车的时候,我是不能说任何实质性话题的,昨天的急刹就是教训。也许是她在身边的强烈安全感,也许是我有睡午觉的习惯,也许是酒喝多了一点,我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汽车马达的节奏中,在窗外车流的喧杂中,在风的声音中,我舒服地睡着了。

我看见一堆篝火,我听到大雨来临,我看见了帐篷,我闻到青草的香味。一片白光啊,水面平静时月亮洒下的白光,安静得只听见鸟叫,大地深处传来了雷声。

胸口突然感受到温暖,是谁来了?

“给,你的咖啡。”她递来的一个纸杯中,咖啡还冒着热气,我醒来一看,车子在海边的一个停车场,我接过了她的咖啡。

原来,刚才是我做了个梦,那白光是经过隧道后突然的光亮,那大雨汽车在柏油路面的沙沙声,那雷,估计是下面海涛的声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