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节联欢晚会结束,我们才开始睡觉。睡觉前,我和妍子打扫了战场,将垃圾收在一个袋子里,妍子要丢到门外的垃圾箱,我阻止了:“从现在到初三,家里的东西不准往外丢,这是财,是我们四川的规矩。”
妍子点了一下我的头:“你也迷信了。”将垃圾袋放进了一楼的一个卫生间。
初一早上是不能睡懒觉的,这也是四川的规矩,免得一年都是懒汉。妍子和我起来得早,只打了半个小时的坐,岳父母房间的灯亮起来了,我们赶快下楼到厨房,做了汤圆,等岳父母起来后,汤圆刚好。我和妍子给他们拜年,得到了红包,妍子喜得不行:“这生意好,说句过年好,就有收入,今后我天天说,看你们给不给得起。”
岳母说到:“一块钱一个的红包,我准备三百六十五个,就等你天天说。”
岳父母吃到汤圆时,岳母有点激动:“往年都是我给你们下汤圆,今年终于吃现成的了。”
我说到:“放心,以后都是。”
吃完后,我和妍子要准备到我妈那里去了。岳父母也给我妈打了电话拜了年,亲热得不得了。
妍子开车,我当搬运,年货确实有点多,因为我妈那边人多,每人都要有份。
等到了我妈家,车一停稳,就看见二牛的身影了,他在楼下门栋口迎接我们,有他在,提东西有了帮手,我倒轻松些。
上楼进屋时,人已经到齐了。我们拜年时,也得到了红包。妍子看到大梅和小祁都在厨房帮我妈弄菜,她也跑进去帮忙,这次我妈倒没有赶她,因为,初一的午餐,媳妇下厨房,也是四川的规矩。
大梅的丈夫给我讲了讲他们厂子的事情,他已经成了技术主管了,我恭喜他时,他谦虚到:“也不是我有什么能力,只是老主管跳槽了,我才顶上的。”1
“老主管干得好好的,跳什么槽呢?”
“他资格老,脾气大,跟我们副厂长关系就有点僵,所以就一气之下不干了。我年轻,厂长说啥就干啥,他吼我两句我也不生气。端了老板的碗,就要服老板管,这个我懂的。”
我对他表示了祝贺。二牛也要跟我汇报他今年的经营情况,我制止了:“我又不是老板,你才是老板,要汇报跟小祁汇报。我只是作为大哥,问你一句话,今年的生意是行,还是不行?”
“非常好!”
“这不就得了,记住,你的老板是小祁。”
王叔这时才开口说到:“小祁确实能干,二牛,你是走了狗屎运了。”
二牛不好意思,又习惯性地摸起了自己的脑袋。
“不要摸,头发都摸没了。”小祁不知道啥时候过来了,手里还端着菜:“请大家上桌,大嫂也炒了菜,不尝尝?”
大家上桌,感到非常兴奋,都在猜妍子炒的什么菜。这还用猜吗?我一看就是它了:番茄炒鸡蛋。
从我妈家出来,已经很晚了,我们是吃过晚饭才离开的。幸亏有我们的婚房,中午在房间里还补了个觉,真舒服。
其实从初一开始,就有很多晚辈到岳父家拜年了。我和妍子初三起,就到了农村,给岳父母的长辈们拜年。农村老人,有的说的温州话,我听不太懂,妍子也不是行家,她这个翻译也经常出错,搞得气氛很是喜剧,但没有妨碍,礼物到心意到,大家也认可了。
后来,到了给祖先上坟的时候。那一套程序全中国都一样,都是我准备好了一切事情,妍子去也是简单按程序祭拜。只是到了她奶奶的坟前,妍子哭起来了。我理解,她从小跟奶奶长大,感情深。
“奶奶,妍子来看你来了。从小把我带大,说我长大了就好看了,奶奶,妍子现在好不好看呢?你怎么不说话呢?妍子找了个女婿,对妍子非常好,你怎么不夸两句呢?奶奶,今年过年,我就想起你给我做的菜,我没吃到啊,我好想吃啊,奶奶,我现在好后悔啊,当年你教我做菜,我没学啊。”
边哭边说,情真意切。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给她老人家嗑了几个响头。
有的人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情感的传递却依然仿佛昨天。
当我们离开时,一阵旋风,将我们烧的纸钱旋到天上,在妍子的身边打了个转。“奶奶知道了,她在跟我们打招呼呢。”妍子欣慰地说,目光透露出某种神秘的信号。
整个春节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这也是我从上大学离家以来,过的第一个完整的春节。这是家的感受,也是年的感受。亲友是家庭的放大版,互相拜访,虽然表现的是客套,也是深藏着对共同基因、共同经历的珍重与怀念。
正月十五是放灯,温州有的地方还保留灯会的传统,岳父母带领我们一起去参观了一下,那种浓浓的传统和历史色彩,比我在四川时还要浓厚。第一,是他们这里经济发达,条件好,家家有这个能力做灯买灯,政府也愿意出钱出人组织。第二,温州方言的保留,就可以看出,这里的人,更加恋旧,传统的东西得到了更好的重视。
从灯会回来,吃过元宵,在阳台上看远方的焰火。今夜的焰火是狂放的、无章法的、喧腾的、没节制的。这是今年最后一天的狂欢,那没放完的烟花,都要在今晚放完。
我看见,在这烟花明灭的背景中,岳父母手挽着手、肩靠着肩,他们此刻应该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苦难,心情像烟花一样绽放吧。
互相敬酒中,我看见大梅的丈夫与王叔悄悄说了很长时间。剩下的人都给我妈敬酒,我妈也显得豪爽,说话幽默感简直爆棚。
“今天妍子带我卖衣服,问我要什么颜色的,我说过年,大红大绿挺喜庆。妍子说:红配绿、丑到毒。我不怕,老要张狂少要稳。我都一把年纪了,再不老来俏,没机会了。后来试了一下,不照镜子不知道,照了镜子才晓得自己是猪八戒,里外不是人。不能穿这个了,要说我不敢俏,也不是事实,我头发白是白了些,但后面确实有点翘。”
大家笑过后,我看到王叔要说话,就示意大家静下来。他说到:“我刚才问了一下,才知道虫草这么贵。你们送我们这多,得多少钱,那玩意吃起来,我吞得下去?算了,留给你们大年初一来,一起吃吧。对了,妍子,我想问你,那虫草就究竟是虫呢?还是草?”
这可把妍子难住了,她应该不知道虫草的生物属性了。但妍子就是妍子,她解释到:“王叔,你就当它是长了虫的草,反正没打农药,吃不死人!”
你确定,不是来搞笑的?
段子直飞,这饭吃得,如同相声晚会。
晚上回到家,洗澡休息,晚上,妍子温柔对我,我们仿佛积蓄了好久的热情,折腾了大半晚上。妍子把我揽在她的胸前说到:“哥,我好幸福。”
其实,我的幸福感中,更多的是满足与安全,踏实的睡意,在她香暖的怀中,如在春天。
对春节的准备,是繁琐而热烈的。原来岳父所说的大事要干,是找一个书法家写了春联。岳母和妍子买年货和礼物,我当搬运工,整整搞了两三天,堆满了一间屋子的角落,算是搞完了。
宋姐抓紧时间包好了饺子、做好了汤圆、采购了食物,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她也要回家了,要准备她自己家的年货。本来,岳母要她初七来,我问岳母是不是要急着回北京,她说不急。那我就说到:宋姐,过完十五后再来,回家好好过个年。
岳父问到:“整个春节,我们自己搞?”
妍子答到:“爸,放心吧,有我和我哥在,没什么搞不定的。”
回到楼上,妍子找我要舅舅现在的地址,我跟舅舅打了个电话,提前拜了个年,这是我家现在唯一的亲戚了。我问妍子:“要我舅舅的地址干什么?”
“不寄点礼物啊,过年,怕你忘了,家里的事,我可不敢忘。”亏她记得周全,女人的心就是比男人细多了。
当然,屋内卫生已经打扫过了,衣服被褥也都洗过。只是岳父,又专心投入到他花园的经营之中,搞得像个老农。岳母对我的关心是实在的,泡菜我母亲帮忙泡好了,岳母炒菜总要放些辣椒,不太管岳父的口味了。在我的建议下,每天只炒一个辣菜,岳父虽然没提意见,毕竟我还过意不去。
下午有太阳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在阳台看书。妍子还是像以前那样,编织她那久未完工的毛衣,给我倒茶,看我出神。其实,她对我的爱一点都没变,只有我俩在一起的时候,她对爱的表达方式也没变。只是因为她确认了我对她也是真正的爱,她自信而热烈,动作大胆些罢了。
一天晚上,我们都睡了,她起床的动作弄醒了我,我问到:“干嘛?”
“打坐。”
她在地上铺了个小毯子,上面放了一个座垫,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她坐了上去,对我说到:“哥,你睡吧,我不吵你。”
我怎么睡得着呢?也起床,跟着她一起,准备打坐,但是没有垫子。谁知道,妍子看了看我,诡异一笑,从柜子里又拿出一个垫子,对我说到:“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我们一起开始了打坐,每天按时进行,一个小时时间。她与我不同的是,她总要在打坐前,念几遍六字大明咒,我没这习惯。
我们应该有共同的事业,比如原来在北京,我们一起在酒吧的时候,在默契的配合中,互动的模式可以互探对方的底线、触摸对方的情感。这也对她今后故意接近我们的距离,打下了心理基础。
比如当年,我俩一起找我妈的经历,我们为一个目标和事业,共同努力,共同感受激动、悲伤、痛苦、幸福,在情感的互动中,我们成为战友和同路人。
当然,最大的共同事业,孩子,已经离我们而去,而我又在忙着工厂的事情,我与妍子缺乏共同事情,我们感情交流是单向的,她各种输出,等待甚至祈求我的回应,这在感情上是多么的不公平,所以,她郁闷。
今天,我们要把打坐当事业干,当成生活的一部分,这正是妍子与我的秘密,也是我们交流的话题和情感的交集。我与她一起打坐,她当然求之不得。她一切都准备好了,等着我自动地来。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只要有机会向她表达情感,她仿佛从心灵的百宝箱内,早就为我准备好了表达的方式和条件。
第一次打坐,当然是适应情况。这几天的忙碌和中断,让我回忆起呼吸方式、注意力集中等,都有一个过程。思维纷乱,人就憋气,几乎几次都想起来。但看到妍子稳如泰山的状态,不好打扰,就坚持坐下去,一直与自己压抑的情绪作斗争。
好不容易下了坐,妍子已经发觉我的不自然:“哥,你是不是集中不了精力?”
“嗯,总觉得肚子涨气,不舒服。”
“你想想,那个三次碰到的大姐,你不觉得神圣吗?”
妍子是我的导师!我集中不了精力,我觉得自己憋气,主要原因是不相信它的好处,不认为打坐会产生奇迹。经妍子这一说,我吓一跳:事上有许多神秘的奇迹,一如我梦见那个祭师,我得探索,打坐或许有大意义。
其实,严肃而认真地把它当事业干,杂念当场就消失了。我继续坐了十分钟,感觉非常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