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桑道茂瞧瞧刘德室,刘吓得别过半边脸去,只露出个左脸来,桑便也笑着点头,“公是大器晚成的相貌,此后福禄长久,当有百岁之寿。”
“谢,谢炼师吉言。”
这下随行的其他人都来了兴趣,忙问自己如何,桑道茂一一说明,“诸位年内,都将登第有所成。”
最后只剩下高岳,当然高岳身为个历史唯物主义(已变修)者,自然是不相信这些相面之学的,便笑笑说,“我就不必了。”
“棚头,棚头要得要得!”众人笑着说。
谁想桑道茂见到高岳面相,顿时脸色惨白,急忙仰面顺着平康坊墙鸳鸯瓦的上空望去,原本还算晴朗的天,顿时雷电烧云,红红白白震闪个不停,便颤抖着身子不断说“是他又不是他”,也顾不上对高岳说个什么,就举着幌子,低着头抬起草履,没命朝着北面跑去,居然不留一词!
“什么是,是他又不是他?”众生徒看着棚头,大惑不解。
高岳望着桑道茂丧魂落魄的背影,若有所思,但转眼间又对众人说,“这牛鼻子神神叨叨的,不用理会他,我们回五架房喝宜春酒去。”
大历十三年二月九日,长安城自凌晨起,就纷纷扬扬卷下一场极大的春雪,御史中丞崔宽宅邸,在此留宿的云韶因夜不能寐,便提前起榻,披着轻裘,立在中堂前的门帘处,睁着亮闪闪的双瞳,看着寒风里穿梭在庭院树丛里的雪花,于墨色里划出道道银白色轨迹,其中数片飞入到她的掌心处,沁凉沁凉的,云韶将手腕抬起,那雪花早已化掉,无迹可寻了,随后她将手掌合十,“高郎君,可一定要平安登第”
堂内榻上,披散着秀发的云和将枝灯上的残烛点亮,接着望着阿姊的背影,微微叹口气,摇摇头。
不过云和当然明白,今天是大历十三年春闱礼部进士试的日子,那么自今日起,那高三的命运将会走向何处呢?
正在她思索时,皇城那边的鼓声一下一下,穿过密不透风的飞雪,准时地隐隐而来。
几乎同时,政事堂内,常衮自几名书办那里得到确凿的消息:郑絪今日的投省卷大功告成,礼部主司潘炎极为赞赏他的繁露赋,在场举子都有目共睹,看来是要将今年的状头给予郑的。
“那高岳呢?”
“礼侍当场说他的省卷不通。”
常衮听到此,哈哈笑起来。但他很快找到名心腹书办,“郑文明之前对我说过,那高三鼓去潘礼侍家投过行卷,似乎写的是小品之文,还颇得潘的赏识——而投省卷这么重要的场合,潘礼侍公然说高三鼓的卷首诗赋不通,太让人生疑了——莫非他俩私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
“那依冢宰的意思”
常衮摸摸胡须,“潘炎最可能做的,就是卖题。咱们不妨来个将计就计,不妨先让高岳名字出现在登第榜单上,谁都知道他是个不通诗赋的,去年春闱杂文场几同拽白,而后我将亲自向圣人天子申诉。”
“冢宰是要陛下覆试?”
“没错,你难道不知道,‘拽白’此词不正是来自覆试吗?”常衮冷笑起来。
那还是天宝二年时,玄宗朝的御史中丞张倚之子张奭去吏部参加考试,当时知铨选的为吏部侍郎苗晋卿,因其时张中丞正得宠,苗欲卖好,便将张奭取为第一,结果一出天下喧哗,谁都知道张奭素无文学,此舞弊行为甚至惊动安禄山,安便向玄宗申诉——玄宗亲自覆试于花萼相辉楼,结果铨选录取的六十多人,及格者十不过一二,尤其张奭提笔竟不能下一字,交了白卷,是为拽白。
结果自然是圣主震怒,苗晋卿直接惨遭贬谪。
常衮也正是想由此,到时不但能落高岳的第,要他的命,还顺带能打击到潘炎,与其身后的刘晏势力。
“高三鼓,你若是在覆试里拽白,怕是交的不是白卷,而是命!”
这时候根本不知情的高岳,正走出皇城的安上门,看了看那棵大树上栖息的灵鹊,一排排黑压压,其下的贡品和燃起的香雾冉冉,几只企图来此夺食的寒鸦,被成群的灵鹊凶狠逐走,禽类争斗的喧哗声,格外得刺耳。
面露喜色的刘德室和卫次公,及其他的棚友,正在门外街道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