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我还不太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细节,毕竟真实的历史绝不像史书里那几行墨字如此简单。
这时杨炎的夫人跌跌撞撞地走入进来,夫妻两人立刻执手,互相哭泣起来。
“来,若不是这位高郎君仗义相救,你我可能要天各一方了。”杨炎将夫人挽着,另外只手指着高岳。
夫人立刻拭干泪水,对着高岳就行礼拜倒,“杨郎走的急,妾身这数日来又卧病在床,假如没有高郎君送车送马,杨郎一旦孤身远贬去道州,妾身又留在长安,怕是最后双双都不得善终,高郎君的大恩大德,实在不知该如何回报。”
该怎么回报,你心中难道没点数吗?不过高岳现在头脑很清醒——薛瑶英把自己当闲棋冷子,自己在这两年又要把杨炎当闲棋冷子——杨炎现在是失势了,受元载案的牵连,被贬到道州去,自己无论是科考还是任官都暂时指望不上他,只能择机而动。
于是只能先说漂亮话了,先把这冷灶烧得更热乎点。
“夫人这是何必!”高岳脸色庄严,上前阻拦住杨炎妻子,后又迅速而礼貌地退了两步,双手交叉向二位回礼,“杨吏侍清正之名满天下,何人不知?不过碍于奸党凶焰不敢伸张而已,只要杨吏侍能安然赶赴道州,静心等待时来运转的那日。圣主必然会体察到杨吏侍的冤屈,一纸诏书召回京城,少不得白麻宣下,受傅说之命(这句他跟常衮学的)。”
谁想杨炎妻子反倒大哭起来,杨炎急忙安慰她并对高岳摇着头,面带难色,看起来十分地窘迫,“说来难堪,元相倾覆后,炎一直在等待处分,谁想天威难测,今日忽然就下了敕令,炎现在是身无分文到灞桥驿来的,原本若炎孤身上路,起码还能凭这道传符,一个驿站接着一个,挨到道州去。但贱内却无传符,沿途驿站是不可能给她提供饭食住宿的。实在,实在是”
高岳这时候看到吕华隔着那边,对他使了个眼色。
“杨吏侍,钱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尊夫人的食宿所费,晚生—全—包—了!”高岳眼睛圆睁,也模仿我唐官员,袖子有力挥下,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
高岳心想:薛瑶英这个女冠道姑可真是有些手眼通天的意思,她身为元载的小妾,似乎在这座唐帝国京城里脉络极广,连灞桥驿的驿长吕华都第一时间向她通风报信。
说明薛瑶英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而元载虽然覆没,但原本在他周围凝聚起来的一个官宦集团,却没有被连根拔起,而是选择了蛰伏——并且他自己,似乎也在隐隐中,卷入到不同集团的斗争里去,庙堂便是江湖,这句话倒没有说错过。
于是听从吕华的建议,高岳在那贵妇所乘坐的马车停稳前,便直接走到了驿馆当中。
整个四面环着楼宇的驿馆,一层的驿厅摆满了食案和矮杌,这是供过往官员用餐的地方,整体布局和太学馆的馆舍没太大区别,此外对住校长达七年的高岳来说,也非常亲切。
只见一层正中央处,一名穿着官服的男子,正茕茕地坐在那里,面前一盏烛火,几盘菜蔬,背对着高岳,看起来满怀愁怨的感觉。
旁边站着名驿吏,见到吕华和高岳一道进来,便上前打招呼,“驿长来了。”
“这位是国子监太学生,渤海侯高公之后高岳高逸崧。”吕华上前,第一件事就是介绍高岳。
“哦?”那穿着官服的男子回头,高岳看清楚了他的相貌,眉目疏朗、仪表堂堂,尤其是把黑亮亮的胡须格外威风,直接飘拂在胸膛上,这大概就是古代人最喜欢的“美髯公”类型。
接着那男子起身行礼,高岳见他的官服已是深青色,便知道肯定是被贬官了,便也急忙回礼,并说“尊夫人我已护送来了。”
“惭愧,今天得到敕令,远流为道州司马,并且不得在京城逗留,即刻直接从都亭驿起身,至灞桥驿,原本连夜便要行舟出发的,多亏驿长吕九和这位崔十八的帮忙,以驿站缺马为由,才延迟了一晚,能让贱内随行。”那男子声若洪钟,虽然身处逆境,但依旧神采奕奕。
难道,他便是薛瑶英所说的那位“能给元载复仇雪恨的人”?
说完,那男子团团长揖,谢了驿长吕华,也谢了那位叫崔清(崔十八)的驿吏,同时也向高岳表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