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内很是宽敞,四面都阁窗,十分通透,赏景看戏处处皆宜。平日里老夫人和夫人们若是想听戏,也会到此处来搭台子,所以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桌子上已经放了各色点心小食,瓜果蜜水,青花瓷瓶中插着一两支初绽的红梅,是今早大夫人命人到梅园中折来的,此时看在眼里更多了分热闹。
红楼中燃着上好的银霜炭,阵阵暖意让公孙慕微微缓了缓,不再像方才那般僵硬。蕊朱见了她赶紧迎上来,说道:“小姐,没事吧?”
公孙慕摇了摇头,说道:“是否有人问起?”
蕊朱道:“三夫人忙着待客,方才随口问了一句,奴婢只说小姐裙角脏了回去换一身,片刻就回来。”
公孙慕点点头,朝暖阁四周望过去,见女客基本已经全部来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说话。
公孙老夫人的生辰,各府都不敢怠慢。三三两两都提前了一时半刻便来了,暖阁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相熟的不相熟的,通过介绍,相互攀谈叙话,渐渐热闹起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说笑声,随即便看见大夫人陪着肃王妃进了屋子,公孙岚则跟在两人身后。
仿佛感觉到了公孙慕的视线,公孙岚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见对方正看着自己,便朝她微微点头示意。
众人都一一起身跟肃王妃见礼。公孙慕自知应该“避嫌”,便往众人后面退了退。等其他人都围着肃王妃说话的时候,她走到公孙岚身边,语调寡淡平和,却透着果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公孙岚不置可否,说道:“举手之劳。”
二人没有太多交流,因为公孙岚此时亦是被人关注的对象。
虽然京都无人不知公孙家新回府的五小姐,但这还是公孙岚第一次在中贵族世族面前正式露面。老夫人让她跟着在门前待客,不仅说明公孙岚已经在府上稳稳立足,更代表她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公孙岚看看时辰,想着这会老夫人也该到了,便往门口走了几步,却见一个婢女脚下匆匆跑过来,问道:“大夫人在何处?缪贞公主的车驾已经到了门口了……”
公孙岚闻言眉稍轻挑,三公主来了?
蕊朱在红楼留守,免得有人问起公孙慕的去向。所以此时小路上只有公孙慕和菘蓝主仆二人。公孙慕听见菘蓝说是月息的提醒,脚下一顿,皱眉道:“公孙岚?”
菘蓝见她迟疑,便拉着她往前走边说道:“小姐,您要是相信奴婢,这会就不要再耽误。等到了地方,您自然就会明白五小姐是真的在提醒咱们。奴婢若心中不确定,也不会莽撞的来找小姐。”
公孙慕虽然疑惑,但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毕竟她心中早就明白公孙荼让婆子买通集秀楼的人对付自己。“走吧。”
两人穿过红楼身后的月亮门,能看见一个相对陈旧的小院子。从前这附近有个角门,从府外进入红楼十分近便,这间院子是给下人看门用的。但考虑到这角门并不常用又不安全,便封死了,院子也就不再用。
因为无人居住打理,院子里的杂草老高,枯黄的埋在雪下,稍微一动,就能扑簌簌落下一大块缺口来。公孙慕走到附近,便看见院子门口的雪被人踩过,但来人却非常小心的将脚印蹭的十分凌乱,看不出大小形状。
公孙慕心中暗骂对方狡猾,如果自己走过去,也一定会留下痕迹的。正不知该怎么办,菘蓝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在角落召唤道:“月息,你在吗?”
躲在墙头外面的月息听见声音,纵身越到两人面前。公孙慕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月息不甚在意的说道:“四小姐别出声,我带你过去。”
公孙慕看向菘蓝,菘蓝示意她安心,她虽有犹豫却还是跟月息点了头。
月息见状揽住公孙慕的腰,借着游廊上的栏杆飞掠到院子的围墙上,带着她一点点靠近院中的房屋。到了窗下,二人小心立在房檐下没有雪的地方悄声站好,便听见屋子里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之前分明已经说好,一千两银子,事成之后,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如今你又坐地起价,就不怕开罪了贵人么?”
这是王福家的在说话,公孙慕这几日留意她的动静,已经能分辨出她的声音。她有些着急想知道,对方花一千两,是让这戏子做什么。
那相貌俊秀的戏子名叫丁春意,此时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看着婆子,语调咄咄逼人,隐隐约约从窗棂中传出:“开罪?我混迹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你甭想糊弄我。公孙家的小姐各个金尊玉贵,断一只手可不是小事!我虽不知金主是谁,但对方还敢将此事抖落出来不成?我出了事,你又能跑得了么?到时候供不供出你主子,就是你的事了!”
断一只手?公孙慕的脸色瞬间煞白,脚下微微踉跄了一下,下意识的抚住自己的手腕。月息一把扶住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心中也不禁有些同情,亲姐姐想要断自己的手,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是极大的打击。
王福家的似乎没想到丁春意心思转的这么快,也被对方几句话说的无法反驳,气急道:“话这么说是没错,但这件事本身也没亏了你的,一千两足够你和你相好的赎身离开集秀楼,一开始你便答应好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要讲究个诚信!”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没错,但你们未免也没什么诚意,定金只给了二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怕暴露身份又不肯立下字据凭证,万一事后你们赖账,我岂不是吃了大亏?”丁春意不是傻子,若事后对方赖账,他也不敢找上门去,因为捅出这件事的同时,他自己也得折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