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们俱都躬身领命。
等官吏们都散去,政事堂就只剩下李振一人。
他来到门外,站在屋檐下,望着东天,神情庄严而神圣,目中带着一往无前的虔诚之意:“殿下,长安被破,陛下西迁凤翔,朱温攻掠周边藩镇,势大于中原,天下节度使,除却北方,几乎都全都在各行征伐。大唐大乱,当此之际,正该是殿下立汉光武功业的时候。振,定当竭尽全力,为殿下治理地方,教化百姓,以壮殿下之威势!”
午后,李振在东书房草拟公文,长史来报:“廉使,徐曾明到了。”
李振眼神一凛,放下毛笔:“传他来见。”
徐曾明,代州徐家家主。代州,河东北境边地,乃是代北边军的大本营。徐家,代州最大的世家。族中不仅有道门、释门修士,还有兵家战将,便是连儒家文士都有,家大势大,不容小觑。
其族中子弟中的俊彦,更是多半都在代州及代北边军任职,可以说河东北部边防力量,有四成掌握在徐家手中。
而且徐家跟代州及河东各个显赫世家,都有姻亲,实力庞杂,影响力巨大。甚至有传闻,河东北部几股大的山匪,都跟徐家有所来往,便是连草原部族,都要卖其几分面子。
一言以蔽之,徐家这种存在,就是最为让地方主官头疼的地头蛇。那根本就不是随便派出几名大修士,粗暴将其铲除,就能简单解决问题的存在。
李振坐镇河东后,徐家一直是让他头疼的对象,对方自恃势重一方,对他的政令阴奉阳违,桀骜难驯,影响十分恶劣,对官署的威严已经造成很大损伤。
因为出任河东节度使的时间还很短,李振之前没能腾出手来,真正解决徐家的问题。
前些时日政事稍微理顺之后,他接着徐曾明寿辰的机会,令人给徐家送去了一些礼物,借此邀请徐家家主到太原城来,准备着手抽丝剥茧,将徐家的问题彻底解决。
须臾,一名身着儒衫,但气质如铁的中年男子,和一名高壮的黝黑男子走进房门。
“下官代州长史徐曾明,拜见廉使!”
“下官代州司马徐曾寿,拜见廉使!”
两人兀一进门,看到从主座上起身的李振,立即下拜行礼。
“两位不必多礼,请入座。”李振热切的招呼。对方举止规矩,行礼的时候腰弯得很低,很是温顺守节的模样,让他略感意外。
“谢廉使。”徐曾明和徐曾寿先行谢过,这才眉目低垂的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直视李振,好似是畏惧他的威严。落座的时候,这两人也没有坐牢靠,仅仅是沾了个椅子边。
“早就听说徐家多豪杰,今日一见长史和司马,方知世人诚不欺我。”李振笑着寒暄,对方谨小慎微的姿态,让他有些疑惑。
前些时日徐曾明寿辰,李振派去送贺礼的官员回来说,跟对方见面的时候,徐家的人很是傲慢,对他礼数不周不说,还处处生气凌人。徐曾明最后答应来太原城的时候,姿态也好像是施舍,似乎要借此机会给李振一个下马威。
那名官员是李振的心腹,秉性正直,李振知道他不会说谎,那么眼下徐曾明和徐曾寿这副模样,又是什么原因?
“廉使谬赞了,跟廉使和殿下相比,下官等只不过是土鸡瓦狗。”徐曾明连忙拱手,诚惶诚恐的说道,连土鸡瓦狗这种词都用了出来。
李振审视着对方,想要看看对方是否在惺惺作态,借诚惶诚恐的夸张举动羞辱于他。
帝道第一重境界,是志在绝顶,不屈服于任何存在的强者之心;帝道第二重境界,是胸怀天下,为苍生立身立命的仁者之心。这两重境界,更像是成就帝王的本心要求,考验的是帝王心性。
换言之,这是哲学基础。
而今日李晔触碰到的帝道第三重境界的气息,更像是方法论——成就帝业的方法论。
即掌控民心,令万众为己所用的方法。
帝王成就大业,自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是带着许许多多的人共同奋斗。而若是能令天下人都随其奋躯,那么不能成就帝业才有鬼了。现在李晔明悟的,就是如何让万众为他所用。
即控制民心的方法。
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需要精通很多方法,但让万众齐心为己所用的方法,无疑是最为基础的。没有民众的跟随,就没有帝王的存在。
李晔杀大当家、得到队伍指挥权的过程,无疑是掌控万众情绪和思想的方法体现。
在李晔的意识中,不可描述的虚无之处,晦暗中有一扇古典沧桑的大门。他站在门外,看到大门上有一道龙纹,刻画的是龙翔九天之图,而在龙纹之下,则是万里江山无数军民。
现在这扇门的龙身,已经点亮了三个节点,门也开到了三四成的程度。
他尝试走进这扇透出耀眼光芒的门,眉心处的天机画卷无声打开,只一步,就踏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脚下就是平卢五州之地,向北而望,可见山川纵横,城池、村舍星罗棋布,无数蚂蚁大小的军民分布其间,俨然大唐北方疆域。
在李晔的仙园中,除却平卢五州之地外,其他地域都是透明的。
而现在,李晔站在北方疆域的上空,心念一动,体内的龙气竟然离体飞出,翱翔九天,发出高亢的吟叫。
与此同时,龙气如日,散发出亮眼的青光,普照大地。那些星星点点的青芒,兀一落到疆土上,便让疆土凝实了一分。
疆土上渐渐亮起无数颜色不同的星点,白色,黄色,赤色,各不相同,分布在各个地方。点连成线,线连成面。李晔心有所感,那每一个光点,就是一个完全效忠于他的官、军、民。
而在这些光点中,有些特殊的存在,本身还散发出一团光晕,好似具备影响周围不亮的那些暗点的力量。
河东,太原城。
节度使府内,李振正在处理政务,书案上的案牍堆成小山状,而且还不止一座,这将李振都整个挡在里面。
李晔离开平卢的时候,已经任命李振为河东节度使,现在他要主管河东一切军政事务。
新得之地,要治理起来自然是千头万绪,李克用一党的余孽要甄别、剪除,山中贼寇要消灭,苛捐杂税要废除,水利灌溉设施要修缮,许多流民要安置特别是要把平卢的施政措施,在河东全面推行,工程巨大。
油灯还未燃尽,晨光已经透过窗纱,撒在了书案上,沉浸在政务中的李振竟然没有立即察觉。直到几名丫鬟将早点送过来,叫了他好几遍,他才抬头回过神,惊觉竟然又是一整夜过去。
放下毛笔,李振来到餐桌前就餐。
通房丫鬟一面服侍,一面不无心疼的柔声劝道:“廉使勤于政事,奴家本来没资格多说什么,但廉使总该怜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要是廉使病倒了,河东的政事不就要被耽搁?”
李振看了丫鬟一眼,微微笑了笑,“怕不是政事被耽搁,而是某些人的事情被耽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