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愣了片刻,拿着香薰球走了。清明默默在旁侍立了一会,低声道:“少爷真要娶周姑娘?奴婢说句大胆话,周姑娘她——可不似大家闺秀。”
赵燕恒淡淡一笑:“那又如何?大家闺秀——莫非是像秦采那样儿吗?”
清明默然了。也是,王妃一直想着把秦采说给少爷呢,娶了周家姑娘,总强过娶王妃侄女儿。只是——她望向赵燕恒目光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少爷实在命苦,幼年便死了母亲,如今被继母这般逼迫着,连娶世子妃也不能娶一位门当户对贵女……
不得不说,立秋动作很快,而另有人比他还要快。
“什么?这个孽障!”昀郡王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力道之大,将桌上茶杯都拍得跳了起来,“叫他去庄子上养身子,他倒好,竟然跑去与姑娘私会!来人,立刻把这个孽障叫来,拿家法来!”
“王爷——”郡王妃连忙拦着,一边拿过昀郡王手来轻轻揉着,一边对丫鬟们打眼色,“还不都下去呢!谁敢乱传一个字,仔细他皮!”
丫鬟们自然都很有眼色,悄没声地全出去了,并没人去叫世子或者传家法。郡王妃看着屋里没人了,才低声埋怨道:“王爷这火爆脾气,几时才能改改呢?这么大声儿,若是被人听去了,还当又私下里在王爷面前说世子坏话呢。”
郡王妃今年三十五岁,但保养得宜,看起来还如二十许人,这般眉头微蹙略有几分嗔意模样,竟然还有些许当年刚嫁入王府女儿娇态。昀郡王略略有几分恍神,随即不悦道:“谁这么大胆敢说这种话?再者此事岂是小事?纸里包不住火,这传了出去如何是好?”
郡王妃叹了口气:“这也怪。当初刚进王府之时只顾着孝敬老王妃,疏忽了世子。原只想着避嫌,却——说来说去,还是妾身不贤缘故。若是当初经心些,世子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坠马,以致伤了身子,这些年都久治不愈,倒是把性子熬得古怪了。”
郡王世子九岁那年坠马伤身,也是昀郡王心里一根刺,也正是因着内疚,在长子满了十五岁之后,虽则仍是时不时就要病一场,他也向宗人府递了文书,请立他为世子。只是此时见妻子一脸自责,仍是有些不忍:“这与何干?当时既要照顾平儿,又刚生下燕妤不久,还要侍奉母妃,哪里顾得那许多呢。”说着自己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说来,子不教,父之过,乃是过错才是。”
郡王妃觑一眼昀郡王脸上悔恨表情,连忙把话岔开:“王爷也要在外劳碌,一时顾不上也是有。如今且不说这些,单说眼前这事罢。王爷看如何是好?现今外头虽还未传出来是世子所为,但吴侍郎那位外甥女儿——名声怕是已经不大好了。”
昀郡王双眉紧皱:“此事——当真是恒儿所为?”事关重大,儿子这些年虽然有几分风流病,但不是烟花之女便是自家府中丫鬟,倒真未招惹过良家女子。
秦王妃脸上露了几分委屈:“王爷,若事情不准,妾身如何敢说呢。王爷不信,只去世子处看看,世子那里有个银香薰球,还是世子贴身小厮立秋与人闲话时说漏了嘴——王爷若去查查便知,那香薰球是当初吴大学士长女出嫁时嫁妆,原是一对。那东西说不上贵重,却是吴大学士亲手画式样,怕是满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对来。其实,也未必便是私会,吴侍郎家教王爷也是知道,只不知——那香薰球到底世子是从哪里得到?”
“孽障,孽障!”昀郡王恨得又在桌子上拍了一掌,长叹道,“既是这样,不能白白坏了姑娘家名声——那姑娘家世如何?只说吴侍郎是她舅舅,到底她父亲是何官职?”
“听说是父母已故,这两年才进京城来依着吴侍郎住。人倒也见过,生得甚是美貌,也是懂规矩。只是父亲生前听说只做过六品文官,官职不高。”
昀郡王听了不由皱皱眉:“既是出身不高,求了来给那孽障做侧妃罢。六品文官女儿做侧妃,也不算委屈她了。若说真懂规矩,又怎会出了这等事!”
郡王妃不答,面有难色。昀郡王皱眉道:“有什么话还不能与直说么,吞吞吐吐做什么?”
郡王妃苦笑道:“王爷,那姑娘虽说父亲生前只是六品官,但——但却是吴侍郎亲外甥女儿。吴侍郎已故父亲是大学士兼太子太傅,母亲生前身上有着正二品诰命哪。若是吴侍郎外甥女儿做了侧妃,日后王爷在朝中与他如何相见?”
昀郡王不觉有些烦躁:“任是祖父母再怎么,到底她父亲官职不高。这还嫌不够,难道还要世子娶个六品官女儿做正妃不成?便是吴侍郎,怕也不敢跟本王开这个口!”
郡王妃轻叹道:“吴侍郎自是不好开口,可是那些御史们吃就是弹劾大臣饭,这事若传了出去,懂事,说是六品官女儿做侧妃已足够了,不懂事,怕会说太子太傅外孙女儿被们王府强弄了来做妾呢——再是入了玉碟有了诰命侧妃,也还是妾。何况这些年世子名声……”
“胡闹!”昀郡王烦躁地一拍桌子,“本王是天家血脉,又不似那些官宦人家,一朝不能做官,便是失了前途。郡王爵世袭罔替,只要们没有什么谋反大罪出来,其余小事,任那些御史怎么弹劾,也动摇不到郡王府根本。”
“可是到底有损王爷名声呢。”郡王妃双眉轻蹙,“世子或者不怕,可是下头弟妹们再议亲要如何呢?尤其是燕妤燕好,姑娘家可不比儿子,怕就是这些个名声上事。再者——真若是做了侧妃,王爷莫非忘记了,娘家哥哥二儿子,定就是吴家二房姑娘,这日后亲戚可怎么走动呢?”
妾亲戚是当不得正经亲戚,即便侧妃叫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妾换了一种说法罢了。一旦纳周绮年做妾,吴家便不是王府正经亲戚,可是吴家偏偏又是东阳侯府姻亲,东阳侯府又是郡王妃娘家,将来若是在东阳侯府上见着吴家人,叫郡王妃按哪边儿招呼呢?
昀郡王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却仍是道:“恒儿拖了这些年,万不能挑个六品官女儿做正妃,否则他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何况一个六品小官之女,又岂能管得了王府,做得了宗妇?简直胡闹!”
郡王妃知他至深,听出他语气虽不好,其实已经有几分动摇,便轻叹道:“有些话妾身自觉是不该说,可是到了如今,实在不能不说了。世子已经二十五六,至今未有子嗣,王爷再拖下去,他几时才能娶妻呢?”
昀郡王不由有些噎住,半晌方道:“也是他运气不济,先是皇上要给皇子们选妃,前些年说好了锦乡侯家女儿,偏生又出了流民和山匪事……”
“王爷自然是为着世子好,想着让他结一门门当户对好亲事。”郡王妃心里有了把握,更加款款道来,“可是这些年,难道是没有与咱们王府相当人家吗?固然,因着皇子们选妃,挑走了不少好姑娘,可是恕妾身说一句,世子这身子,还有这风流性子,真要找门当户对大家闺秀……也并非易事啊。”
这句话说得昀郡王低头不语,半晌才道:“其实显国公家那孩子倒真是个好,只是那时候恰逢着她守孝,原想着出了孝再说,谁知道皇上竟将秀女年纪放到了十八岁……”
“那只怕是皇上早就看中了显国公孙女,就是王爷那时候去提了,怕也不成。”郡王妃柔柔地说,“方才王爷也说了,们是天家血脉,王府根本是轻易动摇不得。既如此,倒也不必像那些普通官宦人家一般,必得要联姻。何况吴侍郎侄女儿如今就是皇长子侧妃,皇长子——如今只有他不曾被皇上说要出宫开府呢。既有这层关系,那周家姑娘也不算一无所有,王爷又何必硬要棒打鸳鸯,就成全了世子也好。妾身想着,世子姻缘上艰难,难得有个他自己挑得上,能叫他欢喜也是好。”
昀郡王不由得叹了口气,看向郡王妃眼神又温和了些:“也就是,会这般体贴入微……也是瞩意娘家那个姑娘……”
郡王妃眼波柔如春水,轻声道:“只要王爷知就好。采儿是侄女,自会安抚哥哥。世子自幼没了母亲,只想着别让他受了委屈……”
昀郡王情不自禁抬手摸摸郡王妃头发:“也罢,去张罗罢。只盼这姑娘稳重些,将来入府,也不指着她掌管什么,大不了将来纳个能干侧妃帮着,只要她不至太上不得台面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