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一脸为难,背负双手来回踱步:“这林镇疆驾驶铁甲车大破建奴,击退多铎,确实立下了惊天奇功,挽救大明朝于绝境。可擅自设立官职,改变兵制,往严重了说这可是僭越谋逆的大罪啊!若事情传出去,不需要老夫开口,自有督查院、御史台的那帮人弹劾他……”
“可是……”
马士英话锋一转,顾虑重重,“可如果把林镇疆逼急了,他真的造反了,或者投降了清军,大明朝可就危险了。”
阮大铖用修长的手指转动着茶碗,慢条斯理的道:“这林镇疆杀死了近万清军,还有努尔哈赤的孙子,我想多尔衮绝不会接受他的投降。但狗急了尚且跳墙,倘若真把林镇疆逼急了,开着铁甲车轰炸南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士英蹙眉道:“多尔衮乃当世枭雄,胸襟绝不可用凡夫俗子度量。当年曹阿瞒尚且能够容得下杀害了其长子的张绣,何况只是多尔衮的一个侄子!清廷为了获得铁甲车,完全有可能接受林镇疆的投降,所以我们决不能把林镇疆逼上绝路。”
阮大铖双眸转动,计上心头,笑眯眯的道:“马阁老,你看这样如何?待会儿你我一起进宫面圣,我请陛下降旨问责林镇疆的僭越之罪,你却从旁劝解,让陛下降旨要求林镇疆把铁甲车上交给朝廷抵罪……”
“此计甚妙!”
马士英喜出望外,拍掌打断了阮大铖的话,“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如此既敲打了史可法、林镇疆,又把铁甲车收归朝廷,让林羽变成了没有牙齿的老虎,断绝了他造反的威胁。”
阮大铖附和道:“下官就是这个意思,否则这威力巨大的铁甲车掌控在史可法、林镇疆手中,日后咱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建功立业,踩着我等上位。”
马士英点头:“大铖说的极是,咱们要把铁甲车抢过来,交给自己人操控!”
“卑职愿为马阁老效犬马之劳!”魏广栋单膝跪地,言辞恳切。
三人连夜入宫拜见大明天子,朱由菘打着呵欠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林镇疆改变军制倒没有多少愤怒,但对于把铁甲车收归朝廷却是正中下怀。
“三位爱卿所言极是!”
朱由菘大袖一挥下了圣谕,“这林镇疆真是胆大妄为,但姑且念在其杀敌有功,保住了扬州城的功劳上宽恕其罪过,着其上缴铁甲车,将功抵罪,不得有误!”
坐上回府的八抬大轿,马士英心情复杂。
对于史可法这个竞争对手,马士英是又惧怕又感激。
惧怕史可法年轻有为,害怕他迟早有一天会抢走自己的首辅位置。感激史可法击退了清军,否则扬州城破了南京也保不住,大明朝廷势必灰飞烟灭,自己这个首辅又将何存?
回到府上,马士英命下人给自己换了便服,热水泡脚,沏上一壶茶,燃上一炷香,静思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在马士英的心中,早已认定扬州保不住了,私下里与心腹阮大铖、王铎、唐世济、魏广栋等人商议,只要扬州城破了,便动员朱由菘南下长沙避难,再图后策。
只是让马士英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史可法不仅守住了扬州,还重创清军,立下了惊世奇功,实在是世事难料!
“老爷,阮侍郎求见!”
就在马士英迷迷糊糊之际,门外响起了老管家马福的声音。
马士英急忙睁眼,抬手揉了揉脸颊:“竟然睡着了,现在几更了?”
“回老爷的话,刚刚过了三更。”
马士英抚须道:“阮侍郎深夜求见,必有要事,你给老爷把洗脚水倒了,然后带阮侍郎来书房见我。”
阮大铖比马士英年长四岁,二人在万历四十四年同中会试,一起出仕做官,志趣相投,很快就成为了莫逆之交。
但后来两人的仕途却截然不同,马士英一路顺风顺水,先后官拜南京户部主事、河南知府、大同知府。到了崇祯五年,马士英迁右佥都御史,再后来出任凤阳总督,逐渐成为手握实权的封疆大吏。
而阮大铖则因为首鼠两端,先依东林党,后投魏忠贤的行为惹怒了东林党人,遭到了朝中东林党官员的猛烈抨击,吓得辞官回乡,狼狈不堪的逃出了北京城。
后来崇祯登基扳倒魏忠贤,阮大铖更是无缘仕途,此后便寓居南京十六年,写词作曲,竟然在文艺圈混得风生水起,其诗词在大街小巷传唱,江南无人不知阮大铖的才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