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裴冉身形一顿,只觉得呼吸都要在这一瞬静止,自脊骨往上的肌肉一寸寸地僵硬了起来,引得差些没有把搁置在手肘边的酱油瓶打碎在地上。好不容易她才控制住颤抖的手指,勉强握紧了手中的瓶颈,像是即将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偏偏这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她的肩侧,呈着一个环抱的姿势,轻而易举地从她攥得紧紧的手中拿过了右边那瓶酱油,放回了货架上,这才开口,“不过你向来不喜欢味道太浓烈的东西,再加上刚手术完毕,所以最好还是拿右边的。”
来人的一字一语分明道得那样平静缓慢,然而入进裴冉耳里时,却无异于平地炸响一声惊雷。近身时,那熟悉的冷香不受控制地掠过她的鼻端,竟让她一时间觉着眼珠酸疼,偏偏还是拼命瞪着眼睛,生怕一眨眼就会使眼泪落下来。
她早就想到他会找到这边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景下见面,以至于让她连转过身去确认那个男人面容的勇气都没有。
她死死地瞪着手中那瓶酱油瓶身上晦涩难懂的法文,妄图以沉默来消耗时间和此时此刻尴尬凝结的气氛,身后的男人却显然并不给她逃避的时间,只是又开了口,“冉冉,为什么躲着我?”
耳边压低了的声色不复刚才的自然,有些喑哑,有些疲惫。
她下意识地快速转过身来,就直勾勾地对上了那一双深邃的墨眸,像是夜色下一望无际的海面,又如同宇宙中神秘莫测的黑洞,似乎随时都会将人吸入深不可见的漩涡里去。只消一步踏错,便是无尽深渊。
她揉了揉眼睛,几乎又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他又逼近了些许,低下头来看着她,没有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她先开口。
裴冉有些呆呆的,想要退后,后背却抵上了货架,退无可退,只能不得不正面迎上眼前男人的视线。
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是危险的,她一早就知道,然而此时此刻,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他那平添了几分憔悴的面庞,如同饮鸩止渴一般。
明明不过是数天不见,明明她此时与他相隔不过咫尺的距离,如今重新再看见他轮廓分明的脸,裴冉心中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跟我回去吧,冉冉。”长久的沉默后,最后到底还是他先妥协,开了口,一边紧紧地盯着她有些涣散的瞳孔,“一切都过去了,等回去以后我们再慢慢说,好吗?”
温热的吐息丝丝缕缕地喷薄在她微微颤动的长睫上,撩得正沉浸在回忆中失神的裴冉不得不回转过神智来,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睛,直面望向眼前这个足以包裹住她身形的高大身影,这才终于确认: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她正想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话音未落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有些懊恼地止住了声,转而微微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会忘了,阎卓朗的势力遍布全球,手眼通天,想要从法国里头捞出她的身影,是何其简单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