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宫里出了急事。
王诩匆匆跟过去,心有不安。
“端王殿下。”那太监上前撵了下人们,然后低声道:“皇上急召进宫,奴才找到王府,不料殿下已经出来,又急匆匆的追到这儿,已然耽搁不少时间,还请殿下速速动身!”
这么急?萧铎脸色微变,不由问了一句,“可知详细?”
太监苦笑道:“端王殿下别难为奴才了,奴才只知道皇上在里面大发雷霆,然后就让奴才出来传召殿下,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别耽搁,赶紧走罢。”
“好。”萧铎刚要走,扭头看见旁边的凤鸾,“我急着进宫,侍卫们都要快马飞鞭带走,马车跟不上。你先在香洲别院呆着,我会让人去王府禀报一声,再增派侍卫过来接你,自己先别乱动。”
不怪他谨慎,实在是被几次惊吓给吓够了。
凤鸾忙道:“你去吧,我会在这儿等着侍卫们来接的,放心好了。”又道:“我自己还有二十个侍卫,香洲别院这里也有人,没事的,快去。”
“别出去。”萧铎再飞快的交待了一句,看了一眼,脚步匆匆走了。
他走了,凤鸾也没了吃鹿肉的兴致,挥了挥手,“你们吃罢。”反正香洲别院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好比小一号的端王府,干脆领着丫头进去找地儿歇息,等着王府增派侍卫过来就回去,不用再玩儿了。
王诩跟在后面,一起进了里面内院守着。
凤鸾进了屋,细细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这个时候没有出什么大事啊,又或者……,今生和前世变化不一样了?比如自己,以及萧宁、穆氏、穆柔嘉、贞娘等等,其实命运和前世都不一样了。
莫非是皇后又生事了?算算时间,之前禁足三个月的皇后,已经解禁,六宫之权虽然变成了和淑妃、德妃一起协理,也算还了一部分权给她。
不对,内宫的事,不至于让皇帝急召萧铎。
凤鸾揉了揉额头,真是越想越乱,一团乱麻。算了,等下王府侍卫一来,自己就赶紧早点回去罢。叫了王诩,“你让小葫芦去外面哨探着,见了王府增派的人,就赶紧过来禀告。”
王诩欠身,“王妃放心,奴才这就让小葫芦去看着,不会误了。”
凤鸾又吩咐红缨,“你去收拾收拾东西,等下早点走。”
萧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宫,单独见到皇帝,急问:“父皇,出了何事?”
皇帝脸色阴沉好似下雨,将一本奏折摔在他面前,“你自己看!”
萧铎拣起奏折,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不由大惊失色,“太子殿下竟然和巢州王私下勾结?”顿了顿,“那现在父皇的意思是……?”
皇帝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坐在龙椅里,脸色僵硬,“朕处处顾念父子之情,哪怕他和皇后屡次犯错,仍旧以国本不可轻易动摇为信条,再三教导警训他,并没有动废储的念头,他却……”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朕再容忍下去,只怕连朕都要不得善终了。”
萧铎闻言心头一跳,继而……,隐隐生喜。
父皇既然把“废储”二字说了出来,自然就是动了念头,要废储了。
巢州王是当年跟着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所封的三个异姓王之一,其余两个都已经老死病死,儿子继承绝望降一等为郡王,加上诸子分辖属地,已经不成气候了。唯独巢州王跟开国皇帝时,年纪轻,当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到现在才刚过花甲之年,据传精神硬朗、身体矍铄,大马金刀雄风依旧不减当年。
巢州王为人有些张狂不安分,一直为朝廷忌讳,但他手握西南重兵,加上属地所处地势险要,朝廷的意思,只要他不扯根旗杆造反都忍了。再忍个十来年,等巢州王寿终正寝,底下诸子将爵位一分,自然也就不足为患。
可他现在居然跟太子萧瑛勾引在一起,这就令人警醒了。
皇帝神色一肃,决断道:“等下朕就让人封锁坤宁宫,你和龙禁卫大将军分头领兵行事,一个去东宫捉拿太子,一个去肃王府防止,然后将那个忤逆不忠之人给朕带来,朕要亲手处置他!”
萧铎沉吟道:“五城兵马司和左右京营也得布置,万一……”万一太子要拼个鱼死破,少不得,是要有一番兵刃相见的血光了。
皇帝见他办事沉稳,点点头,“已经布置了。”
萧铎又问了一些琐碎细节,一一安置,都觉得没有问题了,方才放心,然后奉旨领命出去。他在兵部任职,对龙禁卫和左右京营的人都很熟悉,一切安排顺利。然后领兵围剿东宫之前,先问道:“五城兵马司那边准备妥当没有?!”
“已经妥当。”有人回道:“早在端王殿下出宫之前,就有人传旨给五城兵马司的张栋、赵振平等人,领兵驻守四方城门,现如今应该已经戒严了。”
萧铎点了点头,赵振平算是自己养了多年的人了,有他在,心里感觉更加踏实。
一切都准备好了。
“王爷,赶紧出发吧。”
“上马!”萧铎志得意满,满腔一举功成的坚定信心,刚要扬鞭策马,忽然脸色风云大变,“糟了!”阿鸾还在外头,城门一封,不知道王府去接应她的人,是出去了还是没出去,但……,算算时间,都是来不及回城的。
等下捉拿太子,不定会激起什么兵戎相见的反弹,……顿时一阵惊骇不定。
怎么办?现在要再出城去接她不可能,甚至连打开城门都不可能,可是就这么在大乱之前让她留在城外,又是难以抑制的心惊肉跳,……千万不能出事。
出嫁的姑娘里头,像凤鸾这样经常有丈夫陪着回娘家的,实在不多,----不过她上面没有婆婆管,中间有丈夫心疼体贴,别人只有偷偷艳羡,嫉妒不来的。
此刻她正在屋子里陪母亲说话,既然来了,总不好丢下孩子就走。
甄氏看着女儿,肤色莹润、气态神闲,眉眼间含着淡淡笑容,和生活舒服透出的恣意舒展,满意点头,“看来王爷待你不错,气色好。”
凤鸾笑道:“就那样罢。”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甄氏戳了女儿额头一下,继而叹道:“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次好好的活着回来,王府里没人再压着你,做了继妃,王爷待你又是一心一意,这就是你的后福。”握着女儿的手摩挲,“你的婚事安定,我这悬了几年的心也可以放下来了。”
凤鸾歉意道:“是女儿让母亲担心了。”
“怪不得你。”甄氏笑容微敛,“当初咱们是没有办法了,吃了亏,胳膊拧不过大腿,才让你去王府做侧妃的。这几年,你受了多少委屈?经历了多少风浪?我这心一直就悬在嗓子眼儿……”
她正说一些母女间的体己话,牢骚絮叨,外面忽然有了细碎动静,丫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二奶奶过来了,说是要跟王妃娘娘道谢。”
甄氏皱眉,“还让不让人清净?!”
“母亲别恼。”凤鸾微笑劝了一句,“像是为了王府里之前那件事,的确是柔嘉出了不少力,再者,她只怕还担心贤姐儿她们的安置。既然来了,我跟她说几句,也好让她和穆家的人放心,免得她们乱想,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甄氏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况且女儿的话有理,不耐起身,“你与她说几句罢,我出去陪昊哥儿他们玩儿。”又笑,“我闲着,正好有两个小家伙过来玩,挺好的,往后你再出门,还把孩子带过来。”
凤鸾笑道:“只要母亲不嫌他们吵。”
甄氏嘴里犹笑,“吵?你小时候更烦人。”说罢,自己跨门出去,根本就不理站在门口的穆柔嘉,径直走了。
凤鸾道了一声,“二嫂,你进来罢。”
穆柔嘉跟着进门,然后看了站在内门前的王诩一眼,----听说这个太监功夫厉害的紧,阿鸾去哪儿都带着他,特别是……,被姐姐设计出事以后。想到这儿,心中真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凤鸾等下还要出门去春游,没有时间慢慢说,而且更不想和她多聊,直接开门见山道:“想必你是担心贤姐儿她们的安置,穆夫人也是担心。今儿我就说几句明白话,崇哥儿年纪还小,我让宫嬷嬷照看着,以前是怎样的衣食起居,以后还是怎样,只要他敬着我这个母亲,我就把他按儿子养。”
潜台词是,崇哥儿若是有了忤逆的行为,自然也不会手软了。
穆柔嘉眉头一皱,但是也没有话可以反驳。
凤鸾又道:“至于贤姐儿和惠姐儿,就更好办了。诚然,她们闹出那档子事儿,我这心里是不痛快的,但她们是王爷的女儿,是上了皇室玉牒的郡主,你们不必信,只要信我为了自己名声好了,不会刻薄她们的。”
当然也亲近不起来,而是厌恶。
“她们的婚事怎么办?”穆柔嘉问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想过了。”凤鸾只想快点把这些撕罗清楚,不再和穆家的人拉拉扯扯,勾起自己不愉快的回忆,说道:“她们的婚事,不论我怎么安排都不会落好的,所以……,你们来安排罢。”
让穆家的人来安排贤姐儿和惠姐儿的婚事,算是自己对她们最大的宽容,同时也是撂下了一个大包袱。除非自己存心想坑她们,否则以她们俩现在的处境,是挑不着什么好亲事的,到时候别人肯定要说自己刻薄,何苦出力不讨好呢?不如丢开手。
让穆家的人接手,一则显得自己贤惠大度,二则将来她们过得好不好,都怨不得自己,亲亲外祖母安排的婚事,能害了她们吗?过得好是她们有运气,过得不好,那是她们自己不会过日子,总之不与自己相干。
穆柔嘉闻言怔住了。
阿鸾她……,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贤姐儿和惠姐儿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凤鸾微微不悦,“说句难听的,我可不是你母亲,无理搅三分,得理更是不饶人,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踏在脚下。”轻轻笑了笑,“可是算计人也是要力气的,还弄得自己怨气丛生,何苦呢?我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那有空整天去算计别人?只要别人不招惹我就行了。”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尖锐刻薄。
穆柔嘉的嘴角动了动,却又无可辩驳,自己的母亲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好了,我今儿还要出门。”凤鸾开始撵人了,“二嫂请回罢。”看在儿时玩伴和前世的情分上,缓和了一句,“改天得空再叙。”
穆柔嘉静静站着,低垂眼帘,“阿鸾。”她的声音漂浮如云,“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姐姐虽然主动算计害你,但你活着,她却死了,父亲的爵位也没了,母亲更是伤心的病倒了。”她摇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我没有办法不恨你,这辈子都恨你,不过……,还是感谢你放过贤姐儿姐弟几个,多谢了。”
她忍不住捧住了脸,痛哭起来,“如果、如果当初我能劝住姐姐就好了。”
凤鸾勾了勾嘴角,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没有如果,况且即便有,王妃的心思也不是穆柔嘉能劝住的,不过是她天真的一厢情愿罢了。
“阿鸾!”凤世达的声音在外响起,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看了看堂妹,又看了看在旁边呜咽的嫂嫂,抬头问道:“二嫂有没有跟你说难听的话?哼,趁着二哥出门不在,又过来欺负人了。”扬了扬拳头,“当心我的拳头!”
凤鸾看着他,再看着在旁边痛哭的穆柔嘉,……忽地想起小的时候。
有一次穆柔嘉淘气,揪了自己头上的珠花不还,自己恼了,堂兄也是这般冲了过来威胁她,稚声稚气的,“你再不把珠花还给阿鸾,当心我的拳头啊,我的拳头可是很硬的,打人很痛,一会儿叫你哭鼻子!”
穆柔嘉气得跺脚,“好了不起吗?我也有哥哥的,我有三个。”
可是吵嘴不久,过了一会儿,三个人又凑在一起吃窝丝糖了,都是糊了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