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做?范皇后细细想开,直接悄无声息的弄死不太现实,凤氏的人肯定会发觉,凤氏自己也肯定不会就范。那么最好的办法,悄无声息的下个迷药,没有动静的把人给送走,然后勒死,再把尸体偷偷运出去。
不,范皇后摇摇头,这还不够。
凤氏还有两个小崽子呢,其中一个还是儿子,凤家便是为了这个孩子,也不肯善罢甘休的,闹起来,穆氏的王妃之位一样有危险。就会像现在这样,一旦萧铎不肯选择替嫡妻掩饰,等待她便是粉身碎骨!
所以穆氏要做就得做狠一点,叫凤氏完全没有退路。
对了!毁她名节!
如果能让凤氏在外面受辱的话,活着也得再死也一回,死了,她和儿女们一样不清不白,这样才完全没有机会翻盘!
范皇后浸淫后后宫多年,对于勾心斗角十分熟悉,反复琢磨,反复推敲,很快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凤氏应该是被活着弄出去的,而她盛名广传,人人都知道她是京城第一美人,难说下手的歹人不会再起一点子歹念。反正都要弄死,那些臭男人们还不先占个便宜?这可就称了穆氏的心愿了。
退一步说,即便凤氏没有被人侮辱,只要被人劫持出去的消息一传开,也说不清啊。
范皇后的目光渐渐凌厉,当初不就是有人这么陷害宁儿的吗?!女子的名节和声誉太过重要,毁了这个,简直比直接杀人害命还要惨!
那么照这么推论,郦邑长公主就是纯粹在扯谎了。
哦,自己明白了。
郦邑长公主和萧铎联合演戏,要为凤氏保清白,……但他们休想!宁儿当初是怎么被人一步步害死的,自己要凤氏血债血偿!
“启禀长公主殿下!理国公家的穆夫人上门求见,说是听闻凤侧妃中毒,要亲自过来给凤侧妃赔罪,请求凤侧妃原谅。”
郦邑长公主目光一冷,“赔罪?!”
穆夫人居然敢过来闹事?谁给她的胆子?!当即下令道:“赶紧派了侍卫过去拦着她,不准进来,就说凤侧妃病重不已惊扰,让她赶紧走。”其实是想说“让她赶紧滚”的,但此时此刻不宜闹事,暂且先忍了。
阿鸾,哎……
郦邑长公主心情沉重,苦涩无比,心里更是说不尽的难过痛心。
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禀报,“穆夫人不肯走,还在门上大哭大闹,说是一定要亲眼见到凤侧妃,不然的话,谁知道长公主是不是在撒谎。甚至还说,说……”咽了咽口水,低头道:“说是长公主和端王、凤侧妃一起做了局,故意坑蒙了她的女儿,说必定凤侧妃早就跟人……”
“放肆!”郦邑长公主勃然大怒,“赶紧撕了她的嘴!”想了想,下人们不敢撕了穆夫人的嘴,索性亲自冲了出去,指着穆夫人骂道:“你找死是不是?竟然如此胡说八道!”
穆夫人被下人们团团围住,正在跟长公主府的人对峙,她又恨又痛,得知女儿被赐死的消息,令她发狂,“你们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我的女儿!我就是要说,就是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凤氏是个……”
“给我拉开!”郦邑长公主心里的痛不比她轻,再听她乱泼污水,直接让侍卫们开路,冲上前就给对方一个嘴巴子,“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论身份,郦邑长公主比理国公世子夫人高出几阶;论辈分,穆夫人得喊郦邑长公主一声表姨,所以打了也是白打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有多,且不是寻常家丁,穆夫人带来的那点子人根本不够看,很快就被侍卫们抓住,塞了嘴,一柄利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让她不敢再动。
郦邑长公主冷声道:“之前你妖言惑众陷害阿鸾,我就想收拾你了。”不过是顾及着一下子弄不死穆夫人,反倒给阿鸾添麻烦,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
穆夫人塞了嘴不能说话,却是一声冷笑。
“你笑什么?”郦邑长公主斥道。
穆夫人露出一种“你们等下就要乖乖受死”的眼神,又是轻蔑一笑。
郦邑长公主讨厌这种目光,正在猜测,莫非是对方还有别的什么阴谋?就见一个下人飞快跑来,禀道:“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到了西门,要强行进去,说是去看望凤侧妃的……”
“什么?!”
穆夫人便从鼻子里冷笑了两声,仿佛在说,马上就有你们好看的了。
郦邑长公主当即喝斥,“赶紧拦住皇后!”然后快速往寝阁奔去,可惜她毕竟上了年纪,走不快,又等不及让人抬肩舆过来,一急,顿时崴了一脚。
慌得一个太监赶忙道:“长公主殿下别慌,奴才背你。”
刚刚赶到内院,就见范皇后带着一群人冲了过来,她是皇后,范家也养了不少能用之人,竟然趁着混乱闯了进来。
两行人在内院门口对峙,撕破脸,竟然开始拔刀子动武!
“皇后,你疯了!”郦邑长公主气喘吁吁,喝斥道。
“哼!”范皇后冷笑,“听说凤侧妃中了毒,病倒了,本宫特意过来探望,怎么长公主还不欢迎啊?”转头一喝,“赶紧给本宫开路!”
“去叫西院……”郦邑长公主刚一开口,被人拉了一把,一个心腹嬷嬷忽地上前附耳低声了几句,她脸色猛地一变,继而佯作着急的模样大喊,“拦住他们!不准任何人往里进去!”
范皇后来这里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郦邑长公主又没有再增加侍卫,不到片刻,内院就被她攻陷冲了进去,一行人气势汹汹。
郦邑长公主太监背着自己往前追,在后面怒道:“皇后你这做什么?!你快给我站住!听见没有?”这种毫无意义的喝斥,根本不能阻止皇后的步伐。
范皇后领着人冲进了内院,用她这辈子都没有过的飞快速度,直奔寝阁内,----自己要让凤鸾身败名裂!为女儿报仇!还要让嚣张了一辈子的郦邑长公主,吃不了兜着走!
郦邑长公主一瘸一拐的冲了进来,又惊又怒,“你放肆!竟然未经我的允许,就闯进来,还不赶紧给我退出去!”拼命抓住皇后的衣服,“我再说一遍,你出去!”
范皇后眼见就差最后一步,岂肯罢休?奋力一摔,“让开!”
郦邑长公主趁势摔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呻吟起来,嘴里怒道:“你居然敢推我?皇后你简直疯了?!”
疯了?马上要疯的人就是他们!
范皇后狠狠一把掀起床帏,“哗啦!”,床帏掀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她的眼里露出胜利者的笑容,目光凌厉回头,“凤氏根本就没有在你的府上,你和老六一起对皇上撒谎,蒙蔽了皇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声道:“本宫要告你们欺君罔上之罪!”
“哦?”寝阁后面,一记年轻女子声音响起,宛若水珠沥沥一般,她问:“那么请问皇后娘娘,强行带人闯入长公主府,打伤公主府的下人,推倒长公主殿下受伤,这些又该是什么罪呢?”
范皇后听到这个声音,惊恐道:“你……,你是人是鬼?”
凤鸾一袭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烟粉色的袄儿,衬得她的面庞有点过分雪白,唇色也淡淡的,出来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她笑,“皇后娘娘既然疑惑,何不上来摸一摸,看看我有没有温度,再看看地上有没有影子。”
----揶揄之色表露无遗。
正在穆氏神魂俱失的时候,小太监传道:“郦邑长公主殿外求见!”
皇帝颔首,大总管蔡良高唱道:“宣!”
郦邑长公主一身华丽尊贵的朝服,气度雍容、眉目凌厉进来,先冷冷的看了端王妃一眼,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人。然后款款上前行礼,说道:“启禀皇上,阿鸾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皇帝惊讶道。
穆氏更是一脸不可置信,心里还在期盼,或许……,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自己已经毁了一切,儿女们也毁了,至少、至少要让表妹不清不白的死!要让她和她的儿女们也没有好下场!
可惜接下来,郦邑长公主的话却给她巨大打击,“初一那天,阿鸾和老六在街面上遇险,我就觉得有太多人要算计阿鸾,怕她再出事,因而一直有叫人在端王府周围悄悄留意。”
这……,是真的?穆氏无法相信的死死看着她,不……,这不是真的!
郦邑长公主说道:“昨儿早上,我的人在王府西侧门看见几个婆子出来,运了一个巨大水箱,猜测不妥,便赶紧跟了上去。然后在城外僻静处,瞧着那伙人有马车前来接应,当即上前阻拦,然后飞快回来禀告于我。”她叹了口气,“所幸及时,我这才将奄奄一息的阿鸾救了回来。”
萧铎掐了掐掌心,做出一脸惊讶之色看了过去,“大皇姑,阿鸾在你府上?!你为何不早点告诉侄儿,叫我……”
“你闭嘴!”郦邑长公主虽然是演戏,但是对他的愤怒却是实打实的,根本就无须伪装,怒斥道:“我说了,叫你好好看着阿鸾,不要让她邪小人算计,结果你是怎么看的?!”她的心痛不是假的,眼泪自然而然滚了出来,“你不知道,阿鸾被毒妇穆氏下了毒,几乎丧命,到现在都还是昏迷不醒。”
萧铎也是心痛如绞,颤声道:“阿鸾她……,不,我要去见她!”
----阿鸾,我要到哪里去见你?
“你休想。”郦邑长公主恨声道:“除非你能让阿鸾苏醒过来,让她原谅你,否则我是不会让你接走她的!”
穆氏听得云山雾里,一思量,便了悟过来了。
不对,他们这是撒谎!
他们妄图编造一个表妹被郦邑长公主接走,在郦邑长公主府养伤,然后不幸暴卒的谎言,用以保全表妹的清白和名节!自己失去了一切,他们也休想……
穆氏刚一张嘴,高进忠就把上前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皇帝端坐在龙椅里面静默不语。
穆氏都能猜到的,他当然也同样能够猜到,但是不会揭穿,反而把原本要说的事压了压,配合儿子,“既如此,老六你快去长公主府看看凤氏罢。”
郦邑长公主府上当然不会有凤鸾,这一切,的确只是一个谎言,为了保全凤鸾的清白和名节,----同时一干人等也还抱着希望,万一她被找回来了呢?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从长公主府出门,被萧铎接回去了。
只是……,希望渺茫。
不论是萧铎、郦邑长公主,还是凤家,都没有放弃对凤鸾的寻找,可是又是上午过去,沿着江水两岸找了几十里,甚至想着尸身被冲到下游浅滩,一直找出京城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至于打捞,这又不是沉湖,几十里的江面要如何寻找?
而且因为郦邑长公主已经宣布凤鸾找到,几家人都要装出欣喜庆幸的样子,纷纷赶去郦邑长公主府探病,所以寻找,都是私下叫人偷偷摸摸进行。
“还是没有消息?”郦邑长公主焦急问道。
下人摇摇头,“没有。”
甄氏面色惨白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等下人走了,忽然轻声开口,“母亲,为了你的大业,你的仇恨,结果这样葬送了阿鸾。”她问:“你……,满意了吗?”
“念卿!”郦邑长公主痛声道。
“念卿?”甄氏轻轻嘲笑,“起这个名字,是你心里还念着父亲对不对?可他若是九泉之下有知,只怕……,也不会想让你念着他。”
郦邑长公主一样保养极好,眼下像是老了十岁,露出疲惫和老态,她靠在椅子里的软枕上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你当初为何要生下我?”甄氏勾起嘴角,笑了笑,“可能阿鸾泉下有知,也会问我,当初为何要生下她?”她道:“你和我,都不配做人母亲。”
前尘往事,宛若幻影一般如梦如幻倒映出来。
自己从小养在甄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然是却是养尊处优、呼奴唤婢,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极尽奢华。小时候不懂,只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母亲一直在嘉州养病,父亲对自己无条件的纵容,一切都没有怀疑过。
直到有一天,眼前的生母要来和自己相认。
----天翻地覆。
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谎言里,名义上的母亲是在回避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对自己溺爱是屈服权势,……假的,都是假的。自己不是什么甄家大小姐,而是……,而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女。
母亲说,自己若是嫁到小门小户她不能忍受,而且她死了以后,怕自己被婆家的人欺负,所以一定要嫁到奉国公府去。
一开始也还好,直到那天……
甄氏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她站起身,淡淡道:“母亲放心,阿鸾若是真的命理不济死了,也不会孤单的,我去陪她。”
“念卿!”郦邑长公主闻言大惊,
甄氏却是毫无眷恋的出门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而端王府内,萧铎正在被人服侍喝药,后背一阵阵的剧痛传来,哪怕靠在最柔软的垫子上,仍然痛得做一个细微动作都是痛。可是这一切,也比不过心里的痛楚。但他仍然不肯死心,不……,一定会找到她的。
阿鸾,你没有死对不对?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短促困难起来。
----面临失去,才知珍贵。
阿鸾,我们不是说好,以后要风风雨雨一起面对的吗?你怎么可以先我而去,丢下我,让我一个人走完后半辈子?不……,阿鸾,你一定还活着。
今生来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的心再也不会交给别的任何人,所以……,阿鸾你好好活着,好吗?等我,等我把你找回来。
“谢谢你。”凤鸾面色苍白感激道。
王诩淡淡道:“原是我份内该做的事。”
他的精神看起来比她好得多,但是断了一条腿,也下不了床。这情景让他有点啼笑皆非,自己和她,居然……,躺在同一张床上。没办法,这户农家只有这么一个大炕,下面烧着柴火,暖融融的,别的地方都是冰冰凉的,只能暂时凑合。
和女子躺在一起,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经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