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铎目光微凝,“受了惊吓?她这是不想过来看我。”
因为自己当时没有护着她,所以心生怨怼。
凤鸾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当时刺客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离王妃有几丈远呢。不是说她就不能受惊吓,而是不至于吓得病倒,她这是……,心病吧。站在她的角度,萧铎的确是没有管她,只保护自己,心里难受有怨怼也是正常。
不管当时刺客冲着谁,在那一刻,萧铎都是放弃了她。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就不愉快了。
凤鸾起身道:“王爷睡一会儿,歇歇,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轻轻的给他盖上了衣服,盖上了被子,然后悄无声息的出去了。
等到天黑,进来服侍他吃了点晚饭,重新上了一遍药。
因怕碰着他的伤口,让他睡了寝阁的大床,自己睡了外面,半夜还起来进来看了看,顺手掖了被子。萧铎身上痛,睡眠浅,醒了睁眼看着她,“你往后能够天天对我这般好,我就满足了。”
“不就是掖个被子。”凤鸾淡淡道。
“不一样。”萧铎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褪去白天里的那种凌厉之气,看着她,“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我看的明白。”
凤鸾笑了笑,“又胡说了。”
“阿鸾。”月华如水,照在萧铎线条利落的脸庞上面,好似染了一层糖霜,甜腻的融化开来,“我们已经走过三年的风风雨雨,眼下是第四年了。从今以后,不论要面对什么风雨,我们都在一起好吗?”
一起?凤鸾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想起他几次三番舍身相救,想起平日他对自己的种种维护,再凝视那眼里的深情,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会说的。
她轻轻地道:“……好。”
次日请安时,凤鸾特别提着心神,为免因为王妃的心病撞枪口,做好准备,等下就算她冷嘲热讽,也只当做没有听懂。
到了葳蕤堂,大丫头木樨出来说道:“王妃身子不适,在里面躺着。”
凤鸾跟了进去,见魏夫人已经先到了。
过了一会儿,苗夫人挺着大肚子过来。她下个月就要生产,肚子很大,圆圆的,如果不出意外估计还是女儿,一般肚子尖尖才是儿子。
端王妃看了她道:“不是说了,年后你都先不用再过来吗?”她没有上妆,看着的确有几分憔悴病态,声调也懒懒的,“明儿回去罢,别动了胎气,养好肚子顺利生产就是给我省事儿,让我安心了。”
苗夫人有点讪讪,“妾身听说王妃娘娘身子不适,所以过来瞧瞧。”
“还死不了。”端王妃语气不善,又不耐烦,朝苗夫人和魏夫人挥手,“你们没事先回去,我病着,精神不济,想和阿鸾说一点后宅的琐碎事儿。”
苗夫人和魏夫人都是吃惊不已,王妃这是……,要让凤侧妃主持中馈?但是都是不敢多问,赶忙领命告退。
凤鸾则是诧异,中馈之权明明已经在长孙嬷嬷手里,王妃这是从何说起?或者是单独留下自己,找事儿的?但眼下是王府里,王妃要打自己一顿不可能,再说就算她真疯了,丫头们会去暖香坞报信,王诩就在外面,自己喊一声就可以让他进来,自己也不会傻乎乎等着挨打啊。
或许是故意留自己下来,训斥一顿?心下猜疑不定。
端王妃叹了口气,“是贤姐儿的婚事。”指了指椅子,“贤姐儿今年十二了,婚事得早早的筹备,免得将来没有挑好人家,耽误了终生。”
贤姐儿的婚事?算算年纪,的确是应该早早筹备了。
凤鸾没做声,等她下文,不明白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端王妃又道:“我给挑了几户人家,打算相看。”
凤鸾心思转得飞快,王妃并非真的病了,但听她那意思,难道是要让自己帮贤姐儿相看婚事?然后……,再趁机找自己的错处发作?不论如何,自己都不愿意插手贤姐儿的婚事。
好了,自己落不着好处,不好了,全都是自己的错。
端王妃又道:“我看中了……”语气一顿,丫头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到门外面站着去,等会儿再进来。”
贤姐儿的婚事未定,当然不能公开,丫头们都回避了。
等人走了,端王妃才道:“我觉得你们家的长房的瑜哥儿就不错。”
“瑜哥儿?”
“是啊。”端王妃微笑道:“你觉得如何?”
凤鸾沉思了一下。
瑜哥儿是大堂兄凤士朝的长子,如果不出错,一代一代传下去,他就是未来的奉国公,配一个王爷之女,的确是门当户对十分般配。可是再合适,凤家也不会和端王妃结这门亲的,不好拒绝,只能委婉道:“要说家世、身份的是可以,瑜哥儿是凤家长房长孙,又是嫡出,只不过……,他要比贤姐儿小一岁呢。”
“那有何关系?”端王妃只顾拖延时间,有的没的扯了起来,“实话与你说了罢,依着我,当然是想让贤姐儿嫁回穆家,可你知道,我大嫂前头两个都是女儿,长子年纪还小,不合适,范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这才相中了瑜哥儿。”
凤鸾昨夜照顾萧铎,本来就没有睡好,再听王妃这般固执己见更是头疼,揉了揉额头道:“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得空,我去凤家递个音儿。”该怎么拒绝端王妃,让大伯父和大堂兄他们想去罢。
端王妃却没完没了的,问道:“你能帮着说说话吗?”笑了笑,目光深渊绵长的看着她,“若是能够结成这门亲事,阿鸾……,你和我的亲戚情分又多了一层。”看着她摇摇晃晃,笑意怨毒,“你说对不对呀?阿鸾。”
凤鸾开始觉得不太对劲,本能的想要离开,但却浑身失了力气,只喊了一声,“王诩,进来……”可惜声音太小,紧接着便一阵头晕目眩,栽了过去。
等蒋恭嫔知道儿子进宫回话,匆匆赶过来时,萧铎已经回王府了。
皇帝轻描淡写道:“老六没事,就是刚才在宫门外受了惊吓,回来向朕禀告。”毕竟不脱外袍的话,看不到里面烧焦的衣服,燎破的皮肤,----儿子挑在这个时候进宫回话,用意很明显,但他的确是被人设计受伤了。
他的那番委婉之词,更是叫自己豁然惊心,难不成又要上演靖德太子的历史?哪怕是怀疑错了,也不得不防。
蒋恭嫔几番斟酌说词,“皇上……”
皇帝此刻心烦不已,没有耐心招呼后宫嫔妃,摆手道:“回罢。”
而萧铎,眼下已经到了梧竹幽居。
身上一片燎泡的确又痛又难受,但眼下不是娇气的时候,忍了痛,和幕僚们聚在一起细细分析。因为身上痛,除了亵衣是勉强床上的以外,棉袍和外袍都是披着,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里,听着属下们七嘴八舌的商议。
“太大胆了。”一个幕僚分析道:“要么是下手的人太着急,要么就是有恃无恐,可这有恃无恐水就深了,只怕……”看了同僚们一圈儿,“只怕京城要乱,咱们得早做准备啊。”
石应崇插嘴道:“没错,得去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个招呼,还有京畿两营。”又有点小小郁闷,“可惜王爷在兵部任职才得六年,虽然收罗了一些人,但……,还是觉得不太够啊。”
----的确不够。
这个时候,离前世太子倒台还有四年呢。
张自珍为人比较郑重,思量了许久,才道:“依我看,这事儿还是妇人心思太过着急,那一位……”分别说的是皇后和太子,只不便宣诸于口,“只怕那一位知道,也会埋怨母亲太过急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妹妹,得罪父亲并不划算呐。”
更不用说,还是一个自作孽的妹妹。
萧铎陷入一阵沉思,不知道……,太子对这么一个总是拖后腿的母亲和妹妹,有没有厌烦?只怕萧宁死了,太子还正好乐得开心呢。
偏生母亲又如此行事,呵呵,想来太子的心情不会好了。
太子的心情何止不好?简直糟的不能再糟!
怒气冲冲进宫找到母亲,质问道:“母后为何这般沉不住气?非要跟一个小小凤氏过不去?等将来……”
“将来?!”范皇后一声冷笑,“太子心里只有自己的江山大业,将来新朝建立,为了稳固朝廷社稷,只怕一样会去舔凤家人的脚丫子!可惜凤家没有适龄女,不然太子就可以再纳一房夫人了!”
太子皱眉道:“母后这是怎么了?对儿子怨气这般重。”
“你说呢!”范皇后目光铮铮,像是利剑一样盯着儿子的眼睛,“是谁派人去挑唆范老五的?是谁故意让人气他,让他去和宁儿吵架的?若非如此,本宫的宁儿有怎么会枉死?!”咬牙切齿问道:“太子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范五爷死后,他身边跟着小厮们也难逃一死。
有人痛哭流涕说了当日酒楼情形,急急辩解,“五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才喝了两、三杯酒,就跟酒上头似的,仍凭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只怕……,不不不,肯定是那酒有问题!至少那几个跑商很有问题,不然的话,怎地那么巧,刚刚好坐在五爷旁边,而且还个个都会拳脚功夫。”咚咚磕头,“都是有人陷害五爷啊!”
这番话,并没有免去小厮们一死。
但却从范夫人的耳朵里,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别说本宫冤枉你!”范皇后猛地一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狠狠摔在太子的面前,“宫人说你送这把匕首去给宁儿防身,对不对?呵,好哥哥啊,是怕范老五气急了,没有凶器用吧!”
太子一阵静默之后,缓缓道:“宁儿拖累我和母后太多了。”
“呸!”范皇后狠狠啐道:“说你就说你,别把本宫也给拉扯上!”一声冷笑,“你现在还只是太子,不是皇帝,你还要靠着母后和范家扶植你,就已经先学会壮士断腕了?就已经学会大义灭亲了?!”
太子淡淡道:“宁儿从前的跋扈惹事且不说,后来她任性搬出去,被人陷害……”顿了顿,“儿子没有做过这种事。宁儿被人陷害名节有损,满京城风言风语,除了一死,让父皇心生怜悯以外,母后还有什么别的好法子?”
范皇后恨声道:“宁儿可以出家!”
“出家?”太子语气嘲讽,“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就算宁儿出家,也一样掩盖不了她名节尽毁的事实,只会让人议论一辈子,还会让父皇厌恶一辈子。”
不如被人害死,引得父皇同情,还能争取一个公主规格下葬。
“所以你就亲手除掉她?!”范皇后怒不可遏。
“皇后娘娘。”宫外有人传话,“皇上传召,让皇后娘娘过去一趟。”
太子神色紧张道:“母后,你看你……”
范皇后早就知道皇帝会找自己问话,但无所谓,鹿苑的人都已经处理了。皇帝怀疑又能怎样?因而冷笑,“怕什么?就算皇上要处罚人,也要凭据!”见儿子一脸忿忿然之色,讥讽道:“你不肯为宁儿报仇,难道还不许我下手?可恨没能除掉那个惑乱人心的妖妇!”
据线报,端王府突然多了一群暗卫,混在人群里面。
----可恨!凤氏等着,早晚要叫她死在自己手里!
太子瞧着母亲的凌厉之色,劝道:“母后还是消停一点罢。”
“够了!”范皇后心下深恨皇帝无情,恨太子无义,盯着儿子的脸看,“你在阻拦本宫的话,信不信,本宫把那柄匕首送到皇上跟前去!让皇上好好睁眼看看,你这个无情无义的虚伪储君!”
太子脸色一白,哪怕明知道母亲不会那样做,只是恐吓自己,但还是闭了嘴。
范皇后狠狠一甩袖子,“放心,本宫一人做事一人当,出了岔子,也不会牵连到你这个储君身上!”啐了一口,“枉费宁儿那么喜爱你这个哥哥。”头也不回,旋即匆匆的出去了。
太子萧瑛在母亲背后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