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问:“谁愿领兵出征?”
诸将面面相觑,无人敢请命,六月初率两万步骑出潼关的邓羌、苟池二将乃是秦国有名的猛将,结果苟池战死、邓羌大败,这让关中诸将对晋军有畏惧之心——
苻坚见诸将畏怯,很是失望,目视尚书令王猛,王猛是治国用兵的文武全才,苻坚希望王猛排难而上、接此重任——
王猛问权翼:“权尚书以为,桓温何日能破慕容评?”
权翼道:“燕军二十万,晋军六万,燕军即便不能胜,守城应是无虞。”
王猛斩钉截铁道:“我料不出半月,便有晋军破邺的消息传回。”
自苻坚以下,众皆失色,王猛一向料事如神,众人不敢不信——
苻坚问:“若果如此,当如何应对?”
王猛道:“此时若兵出壶关、晋阳,占领这两处雄关险地,则进可觊觎太行山以东之地,退则足以据险自守,此为上策;出兵陇右,先平凉州张天锡,使得我大秦无西顾之忧,乃可一心应对晋人的进逼,此为中策;出兵潼关,略取洛阳、巩县,胜败难料,一旦桓温稳定了河北,渡河夹击,我军势必又要退回关中,此为下策——”
阳平公苻融道:“若桓温果真能迅速占据邺城,我军出潼关实不可行,那么即行上策占领壶关、晋阳如何?”
王猛道:“壶关、晋阳兵多粮足,岂是仓促能攻下的!桓温善能用兵,陈操之更有非常之能,岂会不知壶关、晋阳乃必争之地,一旦慕容暐归降,桓温即会遣人招降壶关的慕容庄和晋阳的慕容越,虽然我秦国亦可前往招降,但显然不如燕主慕容暐招降有力,而且前年慕容庄和慕容越曾追随慕容恪进攻我蒲坂——”
苻坚与堂上众臣都明白,王猛所说的上中下三策,只有中策可行,凉州张天锡,其先祖张轨是晋惠帝时的凉州刺史兼领护羌校尉,八王之乱、五胡乱华时,凉州张氏割地自立,但依旧奉晋愍帝年号,最盛时据有凉、沙、河三州,咸安元年,张天锡杀死侄子张玄靓,自立为大将军、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张天锡虽与建康晋室没有往来,但还是奉晋的正朔,桓温既已灭燕,传书张天锡,约其举兵袭秦后路,张天锡必响应之,然后桓温率兵从并州来攻,秦危矣!
苻坚沉吟片刻,即命整军准备征伐凉州张天锡,苻坚相信王猛的判断,晋军势大,此时与其争锋是不明智的,只有先扫平凉州,无后顾之忧,据崤函之险、关陇之富,与晋抗衡,静待时变,徐图争霸中原——
果然,旬日后,从邺都传来消息,慕容评二十万大军溃败,晋军占据邺城,慕容暐逃出邺城又被追回,已正式降晋。
苻坚心下惊惧,深服王猛之智,一面加强秦燕边境的防卫,一面遣王猛督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率步骑六万伐凉——
五十七、献刀
送走了田洛、蔡广诸将,已经是凌晨丑时初,黄小统过来问:“小郎君,今夜在何处歇息?”黄小统原本是要把陈操之的被褥搬到清河公主那间卧室去的,但萨奴儿把他赶出来了——
陈操之道:“我先去看看。”走到那间卧室门前,门掩着,轻轻一叩,里面即传出萨奴儿的声音:“是谁?”陈操之应了一声,过了片刻,那门开了,明月已西斜,月光被西边楼阁遮住,室内昏黑一片——
陈操之命黄小统取来一盏狮形灯,搁在那张小案上,见萨奴儿立在锦榻边,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却是不见踪影,莫非又上锦榻横陈了?
萨奴儿没等陈操之开口问,就答道:“殿下熬不住困,不慎睡着了,奴儿未敢惊扰。”
陈操之道:“叫她起来,赶紧回宫去。”
萨奴儿睁大眼睛瞪着陈操之:“我们公主这般俯就,你还赶我们公主走,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边的黄小统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板起脸,装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若说陈操之对这个既倾心于他而且又美丽非凡的鲜卑公主没有一点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发乎情止乎礼,毛诗之旨也,然而现在的情形是,发乎了情,但却无礼可止,清河公主那么当廊一立,北府诸将瞧得逼真,他陈操之金屋藏娇的事必然传开,他必须向桓温解释、必须面对桓熙的嫉恨,但这个清河公主呢,他能娶之并带回江东去?这其中涉及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决非纳一个妾那么简单——
陈操之对萨奴儿道:“先把公主唤醒,我有话说。”
萨奴儿捂着脑袋的肿包,说道:“奴婢不敢惊扰公主睡眠。”萨奴儿显然对陈操之不大爽快的态度很不满,在萨奴儿想来,既然公主殿下喜欢陈操之,那么陈操之就应该立即答应保护公主、疼爱公主——
陈操之微微摇头,走近锦榻,撩起帷幄一角,见清河公主侧身向里蜷卧着,左衽白袍熨贴在她修长窈美的躯体上,胸背的柔和曲线至腰肢可爱地塌陷下去,再至臀部骤然抛起,那种珠圆玉润、跌宕起伏之美让人呼吸一窒,因为身子蜷曲着,腿部白袍绷起,显现丰美浑圆的轮廓,但在靠近膝盖上方的袍下有一长条扁状物凸起,似有什么物事依附在公主的大腿上——
陈操之伸手过去轻轻一按,坚硬且有凹凸纹,恍然明白这是一柄刀鞘,清河公主把刀绑在大腿上,而且陈操之还察觉,他方才在那刀鞘上一按,这鲜卑公主的身躯都轻颤起来,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陈操之轻声问:“藏着刀做什么?”
清河公主知道不能再装睡,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动作很是矫捷,脸有些红,说道:“保护自己。”
陈操之看着那双浅碧幽蓝、神光离合的眸子,微笑道:“把刀给我。”
清河公主直视陈操之,问:“你能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