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的建议是请桓温出面反对陆氏女进宫,司马皇族一旦得到三吴士族的鼎立支持,那么桓温篡位之谋必多波折。
桓温老谋深算,在陆葳蕤进宫一事上想得比郗超更深远,而且方才陈操之的来信更坚定了他的想法,三吴门阀之女成为皇后,这是他难以容忍的,但他却不想严厉地阻止此事——
桓温举杯将杯中酒饮尽,问李静姝:“我闻倾倾曾在蒋陵湖畔见到陈子重与陆氏女携手同游?”
李静姝不知桓温为何问起这事,答道:“是,望之如一对璧人,我见犹怜。”
桓温大笑,拉起李静姝的手轻轻抚其白如雪、润如玉的手背,徐徐道:“倾倾是女子,应知女子情怀,我且问你,这世上真有‘之死矢靡它’,不能相守宁愿死的女子吗?”
李静姝妩媚道:“妾于将军,亦之死矢靡它。”
桓温微笑道:“不是说你,倾倾之心我岂有不知,委身于我,亦是无奈——”
李静姝脸登时煞白,身子都僵硬了,简直羞愤欲死,白齿咬着红唇,血痕隐现:这老贼绝不昏庸,心里清楚得很哪!
桓温见李静姝变色,便又抚慰道:“我绝无责备倾倾之意,我爱倾倾,倾倾心知,至于倾倾是否要对我之死矢靡它,我并不在意。”
这是桓温强者的心态,李静姝的眼泪潸潸而落。
桓温为她拭泪,说道:“我是想问那陆氏女与陈子重相悦,能之死矢靡它否?”
李静姝恼道:“自古为情而死女子多有,将军难道不读书,何必问妾!”
桓温含笑点头,对李静姝的回答极为满意,心道:“陆始要送其侄女进宫就让他送吧,且看那陆氏女如何抗争,以死相争最好,这样陈子重就会恨极了司马氏,必死心塌地辅佐我。”
桓温对陈操之还不是非常放心,毕竟他已年过五十,要选定能辅佐他儿子之人,陈操之当然是首选,若能借此事彻底断了陈操之忠于晋室的念想,那是上策,陆葳蕤殉情,陆始的声望必定大跌,皇帝也必遭朝野非议,此举可谓一石三鸟,至于陈操之,可娶谢氏女,又能拉拢陈郡谢氏——
二十八、一石几鸟?
洛阳城侦骑四出,斥候哨探不断将探得的消息报知扬威将军沈劲:
——陈操之与秦使席宝三百余人在偃师西谷被燕军发现,并未交战,陈操之等人已去了偃师城;
——陈操之一行被送往巩县;
——大队燕军退出偃师,与巩县燕军汇合,开始渡河北归,陈操之与席宝被裹挟而去——
沈劲立在洛阳金墉城的高台上,东望一马平川,六月围城已解,城外诸坞的民户又开始出坞堡耕作了,城中日夜守护着的军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洛阳城暂时保住了——
沈劲在心里默默道:“陈操之,神人也,一切如他所料,燕军果然解围而去,这等智计,实在可惊可佩,现在就是等他从邺城平安归来了,他一定能回来。”
洛阳城现有六百余匹战马,其中三百匹是陈操之从长安向苻坚预借的,另三百匹战马则是那夜氐秦军士留在伊水河畔被晋军收取归城的,这些马匹当然不会归还给秦国,只推托是给燕军冲散了,沈劲还特意派人向镇守渑池的秦军守将通报陈操之、席宝两位使臣被燕军掳走的消息,请秦国派使者斡旋营救——
屯兵灵宝的氐秦建节将军邓羌早两日得席宝急信,言慕容恪率步骑数万来取洛阳,洛阳在晋军手里则对氐秦无威胁,因为沈劲所部不过千人,一旦被燕人所得,关中必震动,慕容恪素有吞并关陇的图谋,所以邓羌一面厉兵秣马备战,一面飞报秦主苻坚,苻坚不敢轻视,命王猛、苻艘率军两万屯于陕县,以备慕容恪,大军尚未至陕县,王猛得邓羌信报得知燕人已退军,陈操之与席宝却落入燕军之手,被劫持渡河北去——
王猛大为诧异,既惊诧于陈操之会糊里糊涂被掳去,也不明白慕容恪为什么会退兵,即便慕容恪对秦晋联盟心存忌惮,但依慕容恪的性子,洛阳是必取的,莫非就象当年张华说陆机、陆云兄弟那样“伐吴之役,利在二俊”,慕容恪意外掳获陈操之更胜过攻占洛阳城?
王猛心道:“陈操之诚然才华横溢,但不至于让慕容恪就这样放弃洛阳吧,料想燕都邺城必有变故。”命细作加紧探听,得之邺城童谣暗示慕容恪兄弟有废侄自立之意,据说是因为皇太后可足浑氏、太傅慕容评与慕容恪、慕容垂兄弟之间的内斗——
王猛大喜,表奏苻坚,认为燕可图也,良机不可失,苻坚授命王猛都督诸军事,步骑五万屯于华阴、陕县,一旦燕国内乱,即兴兵掠取河南之地,至于晋之洛阳,可伺机一并取之。
……
洛阳前狼后虎,沈劲岂敢懈怠,一面命军士继续加固城墙,招募流民为士兵,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一面派人急报颖川太守高柔,报知陈操之被燕军劫往邺城,高柔闻报大惊,以六百里加急文书急报镇守寿春的豫州刺史袁真,另又派人将沈劲送来的陈操之给桓温的密奏星座赶往姑孰报与桓大司马——
豫州刺史袁真对燕军兵临洛阳城下短短数日却又解围而去大惑不解,命汝阳、汝阴、颖川、陈郡诸镇严加哨探,防燕军来袭,对于陈操之被掳,袁真并不放在心上,陈操之是桓温的心腹,此事让桓温操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