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葳蕤“嗤”的一笑,不知想起了什么,脸又红了。
来到山下,张彤云在牛车里等着,招呼陆葳蕤与她同车,冉盛和沈赤黔也等在一边,与陈操之骑马先一步回庄园。
此时顾恺之诸人已回到庄园,准备食汤饼上路,谢玄对阿姊谢道韫道:“阿兄,子重尚未下山,一时也不能赶路,弟有事对阿兄说。”
谢道韫看了弟弟谢玄一眼,淡淡道:“阿遏想说什么?若是关于我婚姻的事,那就不必多说,我心笃定,几位叔父都不能夺我之志,你何必多言!”
谢玄压低声音道:“你是我嫡亲的姊姊,不管怎样,你总得让我说话。”
谢道韫一笑:“你说。”负手往屋舍后的小溪畔行去。
谢玄跟在阿姊谢道韫身后,见附近别无他人,便问:“阿姊方才是不是撞见子重与陆氏女郎私会?”
谢道韫颇有英气的细长眉一挑,道:“是看到了,怎么了?”
谢玄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阿姊宁不妒乎?”
谢道韫细长眼眸一眯、眼梢一吊,谢玄心里暗呼不妙,阿姊要训话,这时逃避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等着,只听阿姊不疾不徐地道:“阿遏,汝当阿姊为何等人?是谄媚争妒的女子吗?我与子重是坦荡荡的友情,我亦不隐瞒,若子重未有陆氏女郎,那我或许会想着与之偕老,但子重已有了陆氏女郎,我就固守这份友情就足矣。”
谢玄插话道:“可是子重并不能娶陆氏女郎,门第悬隔,而且陆始父子与子重衔恨已深,殊无和解的可能。”
谢道韫打断谢玄的话道:“能不能娶陆氏女郎那是陈操之的事,若陈操之畏难而退,转而他求,这种男子,还有何值得我谢道韫倾心结交?”
谢玄无话可说了,阿姊已把话说绝,完全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他知道阿姊的性子,阿姊既这样说,陈操之与阿姊真是无缘了,陈操之娶不到陆氏女也娶不到阿姊,莫非这三人都要悒郁终生?
谢道韫训弟道:“这些日子我见汝似有隐忧,却原来是计较这事,汝是男子,当家国之任,不思长进,却希见他人负心,你可还是我谢家子弟?”
谢玄被训得抬不起头,半晌,站直身子,却是眼含泪水,叫了一声:“阿姊。”
谢道韫一愕,蓦然感受弟弟的骨肉深情,眸子朦朦,声音低下去,说道:“阿遏,我明白的,你也明白。”
谢玄看着阿姊谢道韫,含泪的样子让人心碎,心道:“我不明白,阿姊的心,没有人能明白。”
五十四、训弟
乌龙山季子殿后的这三株数百年绿萼梅高达五丈,荫蔽数亩,那些单生的、两两簇生的、绿萼白瓣的梅花缀满新枝,置身花树下,恍若花云轻笼,有暗香沁脾。
陈操之看着娇美无匹的陆葳蕤,那美丽大眼睛里有一丝疑虑之色,秀气的柳叶眉蹙起又展开,轻声道:“陈郎君,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位祝公子印象不佳,陈郎君的其他朋友我都喜欢,因为他们是陈郎君的朋友。”
陆葳蕤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既是对陈操之的倾心爱恋和信任,也是因为这纯美女郎有着一颗洁净无瑕的水晶心。
陈操之却问:“葳蕤,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想着要娶你为妻的吗?”
陆葳蕤眸子一亮,羞喜不胜,摇了摇头,说道:“陈郎君说,我想知道呢。”
一边的短锄没忍住,说道:“陈郎君肯定是第一次见到我家小娘子就喜欢上了,我家小娘子多美啊。”
陆葳蕤妙目含嗔,瞧了短锄一眼。
短锄吐了吐舌头,赶紧道:“短锄到那边守着,不让人过来打扰。”说罢,往季子殿方向一溜烟走得没影了。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短锄说得没错,任谁见到陆小娘子都会喜欢的。”
陆葳蕤羞道:“陈郎君,说嘛。”语意温柔而执拗,让人怦然心动。
陈操之凝视陆葳蕤的眼睛,说道:“还记得那年冬月我与你第一次去真庆道院看茶花吗?那株名贵的‘大紫袍’茶花被人摘去,我在前、你在后凑近去看,嗟叹不已,我后退时不慎碰触到你胸口,当时我好生尴尬,想解释又觉得不妥,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又觉得亏心。葳蕤,那时你说什么了还记得吗?”
陆葳蕤满脸娇羞,眼神格外清亮,明眸皓齿不足以形容这女郎的容色和神采,低声道:“我说什么了?我记不得了。”
陈操之一笑,拉起陆葳蕤的手,说道:“忘了吗?葳蕤也会口是心非啊,嘿,当时你也很害羞,但看到我微窘的样子,你却安慰我说不要紧,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又岔开这事说我们继续看花去,那边有一株瑞雪,不知会不会被人摘去?”
说到这里,陈操之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当时我想,这女子心里真是没有半点渣滓啊,冰心婉莹,让我非常爱慕,若是能得这样的女子为妻那岂不是三生有幸。”
陆葳蕤眸子亮亮、声音低低的道:“那次我来徐氏草堂,看到陈郎君因思念母亲在抄写《毛诗凯风篇》,陈郎君真专心啊,我看了很久,眼睛都流下来了,觉得陈郎君真好,后来爹爹要为我与贺氏议婚,我就觉得愀然不乐,不知怎么的想把这事告诉你。还是在真庆道院,你为我插上金步摇,要我等着你,可知我有多快活啊!”
陆葳蕤说这话时,有一种星月光华一般的美丽从肌肤下、从骨子里透出来,这种美,并非皮相之美,不会因年华老去而衰减。
陈操之双手捧起陆葳蕤的脸,在她微颤的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可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话未说完,陆葳蕤娇嫩的嘴唇印上来,使劲亲陈操之,好一会才分开,陆葳蕤眸光盈盈,微微喘息道:“不要说那些,葳蕤现在很快活,除了陈郎君谁又能让葳蕤这样呢,为了能和陈郎君在一起,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如今也没人逼迫我了,我只是要等着陈郎君而已。”说罢,轻轻靠在陈操之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