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绿树浓荫夏日长

上品寒士 贼道三痴 3183 字 11个月前

陈操之道:“茶园不宜太多,以种麦种稻为第一,三吴虽富庶,宜有荒年。”

谢道韫道:“子重真乃经世济民的大才,事事皆通,可惜现在尚不能一展抱负,陆氏是三吴门阀,田产百万,若得子重经营,于家于族于国皆受益。”

谢道韫与陈操之独处时,就不必用浓重的鼻塞音说洛阳腔,只用本来嗓音说话,因为怕外人听见,往往说得很轻,仿佛呢喃细语,低徊宛转,饱蕴深情一般。

陈操之听谢道韫这般说,显然是很赞成他与陆葳蕤的婚姻,只是把他与陆葳蕤的婚姻联系到于家于族于国皆受益,这让陈操之略微有些不舒服,谢道韫太聪明了,看待事物过于理性,不过谢道韫的确说得没错,若他能得陆氏的财力支持,定可大展宏图,且不说其他,单种植和采矿两大方就能获巨利,上次他借葛师之名,指点桓温往武昌以东寻找铁矿,荆州刺史桓豁那边想必也快有消息传回来了吧,那里的铁矿一定能找到的,这只是他牛刀小试而已,他不能死心塌地追随桓温,他要留后路,要为自己家族多作打算,狡兔亦有三窟——

谢道韫见陈操之墨眉蹙起、沉思不语,自然以为陈操之是为与陆葳蕤的忧心,便问:“子重有何打算呢?”

陈操之一时不明白,问:“英台兄问我什么打算?”

谢道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我问子重与陆小娘子的事,有何打算?”

陈操之看着谢道韫,谢道韫笑意浅浅、神色淡定,真的是一心为好友着想的样子,霎时间陈操之有些茫然,谢玄曾说的话在心头一掠而过——“家姊要与你终生为友,其实乃求夫妇不可得而退一步也。”但现在面对谢道韫明澈睿智的眼神,陈操之对谢玄的话和自己的感受又有些怀疑起来,谢道韫冰清玉洁、风神高迈,真不是寻常世俗女子,也许她真的只是看重友情而已,说什么求为夫妇不可得的话是对她的亵渎啊,这样的女子理应敬重一生——

这样一想,陈操之心情轻松了一些,对谢道韫更生敬意,答道:“亦无具体打算,我让陆小娘子等我三年,我只有努力而已,心里也常担忧,生怕耽误了她。”

谢道韫垂眼看着手中茶盏里一片片微微浮漾的碧绿茶叶,说道:“小陆尚书对子重是很赏识的,最大障碍是大陆尚书吧,我三叔父都说大陆尚书太刚易折——”说到这里,抬眼一笑,说道:“不能再说了,再说就卑鄙了,我以为子重必将心愿得成,反正陆氏嫁女给子重,绝对是良缘,当时或有非议,久后自见佳处。”

陈操之笑道:“英台兄太夸我了,惭愧。”

谢道韫道:“不是夸赞,是勉励啊,子重总是要给自己重负、做常人做不到的事,任重道远,我怜惜哉。”说罢,俯首啜一口清茶,转头望着院墙外的远山。

七十二、绿树浓荫夏日长

与陈操之上次离开建康赴姑孰时送行者云集相比,这次去西府则冷清了许多,除了陈尚、顾恺之、刘尚值、孔汪诸人外,只有谢朗、谢韶兄弟来为堂姊谢道韫送行,谢安、谢万都没有露面,会稽王司马昱派了王国长史于新亭菊花台上张幕置酒,为陈操之、祝英台饯行,郗超也派了人来。

板栗、短锄兄妹和上次一样候在山下,待陈操之与众人道别毕,方才上前,送上陆葳蕤为陈操之准备的礼物,衣冠袜履齐备,还有笔墨纸砚之类,陆葳蕤知道陈操之费纸——

“陈郎君,八月初八是我家小娘子的寿诞,莫要忘记了哦。”小婢短锄笑眯眯地提醒道。

陈操之微笑道:“怎么会忘记,到时若军府无甚要事,我会借故回建康一趟,依旧在新亭相见,亲自为葳蕤小娘子祝寿,那时菊花台的菊花一定更美,正是赏菊时。”

短锄喜道:“那太好了,我家小娘子每见一次陈郎君,至少快活半个月——”

陈操之道:“不过短锄先不要和葳蕤小娘子说这事,我不敢确定一定能来,毕竟我现在是有职事在身的。”

短锄很乐观,只注意陈操之的前一句话,说道:“我晓得我晓得,先不说,到时让我家小娘子惊喜。”

陈操之一笑:“好了,板栗、短锄,你们不要再送了,我和英台兄要赶路了。”转头对一直跟在车边步行的谢道韫道:“英台兄,上车吧。”

板栗、短锄便停住脚,看着陈操之踏蹬上马,那个祝英台祝郎君想必不会骑马,向他二人点了一下头,轻提袍裾,低头抬腿上了马车——

短锄女孩儿细心一些,看到那个祝郎君一腿支地,一腿踏在车厢边缘,白绢单襦因身子的欹侧和一腿的弯曲而起了层层皱褶,勾勒出腰臀的轮廓,那腿真长啊,腰也很细,而绢裳绷紧的臀部却圆润有致——

眨眼的功夫,祝郎君便上了马车,精致的竹帘垂下。

短锄怦然心动,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再看看马背上腰杆笔挺、俊朗清逸的陈郎君,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看陈郎君这个样子,可是祝郎君方才上车那一下子真的挺魅惑的,却又觉得有些别扭、有些奇怪,究竟别扭在哪里,短锄是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