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一遇操之定终身

上品寒士 贼道三痴 4368 字 11个月前

宗之和润儿跟着冉盛出去了,丁幼微说道:“陆使君非常疼爱女儿,就算不同意葳蕤嫁你,也不会过于责罚她的,葳蕤对小郎情意深重,她能坚持的,嫂子十月中旬去华亭看望她——”

陈操之道:“怕陆氏的人迁怒于嫂子,让嫂子受委屈。”

丁幼微道:“我不怕,只要能见到葳蕤就行。”

陈操之感激道:“多谢嫂子。”

丁幼微道:“谢什么,阿姑不在,嫂子为你操心这些是应该的,嫂子相信小郎能把陆小娘子会娶进我陈门,想想两年前,谁会相信钱唐陈氏能入士籍,能把鲁氏、褚氏斗垮,小郎用两年时间做到了这些,嫂子想啊,再有两年时间,小郎就能把陆氏女郎娶进门。”

润儿从门边探进脑袋,笑眯眯道:“好啊好啊,丑叔要娶丑叔母了,吴郡第一名媛是我丑叔母,说起来好响亮哦。”说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溅起,人已跑开了。

丁幼微笑着站起身,走出草棚,看到润儿飞快地跑到山坡另一边,高大健壮的冉盛正举着一把桑木大弓,准备射箭给宗之和润儿看。

丁幼微立在玉皇山半山腰,往九曜山、陈家坞那边看,秋高气爽,鸿雁高飞,从玉皇山至九曜山的广袤土地上,到处忙忙碌碌、佃户正扩大耕地,有经验的老农正按陈操之的建议尝试选种两季水稻,要充分利用土地获利;靠九曜山西侧,是个大的养殖场,六畜放牧,鸡猪鹅鸭之类莫不毕备;明圣湖因为以前是咸水湖,一向无人问津,钱唐陈氏就把渔场建到了湖的东岸;待明年开春,大批桑树苗和果树苗将栽种在九曜山南麓,现在有些易栽的果树苗已经在九曜山南麓生根,展现葱绿生机;玉皇山北麓将遍植茶树,其余如烧陶场、锻冶铺、造纸场正有条不紊地修建,自五月至今百余日,方圆十几里范围内,一座宏伟的农舍庄园轮廓初现——

陈操之步出草棚,站在嫂子丁幼微身边一起远眺,笑道:“摊子铺得太大,钱唐陈氏现在是负债累累,欠了两百万钱了。”

除了欠佃户的卖田钱之外,钱唐陈氏又分别向丁幼微母家和刘家堡借了五十万钱,陈家坞以负债经营的方式急剧扩张起来。

丁幼微道:“小郎魄力惊人,我叔父与刘族长前日估算,这些欠债钱唐陈氏三年之内就能还清,那时陈氏别墅将会成为钱唐首屈一指的大庄园,想想就让人高兴啊。”

……

丁幼微是服一年的齐衰之丧,陈母李氏是去年十月初八去世的,到今年十月初八脱孝除服,宗之、润儿也一同除服,两个孩子一年来不能肉食,连瓜果都不能食用,也真是苦了孩子。

十月十五,丁幼微带着阿秀和雨燕,向叔父丁异借了四名带刀部曲,由来德领路,前往华亭陆氏庄园拜会陆葳蕤,当月二十一,丁幼微一行来到华亭,先让来德去陆氏墅舍探讯,来德回来说陆小娘子不在华亭,上月就已被其父接到建康去了,陆夫人张氏也一道去了。

丁幼微只好怅怅而回,归来对小郎说起,不免为陆葳蕤牵心,因为听说陆氏族长陆始固执而严厉,只怕陆葳蕤会受伯父苛责。

十一月初的某日,谢道韫遣仆从建康远道送信至陈家坞,说年初陈操之托陈尚带给她的曲谱她已收到,很是欢喜,又说听闻陆葳蕤到建康后,便有会稽孔氏子弟孔汪上门求亲,陆始竟不与其弟陆纳商议,擅作主张允婚,陆纳因陆葳蕤矢志不嫁,也是无可奈何,而建康士庶对孔汪则大为非议,都说孔汪趁陈操之为母守孝夺人所爱,没有君子风范,要向陆氏求亲的话,也应该等陈操之出服来建康后,再与陈操之一较才学高下——那孔汪狼狈不堪,在建康竟呆不下去,匆匆辞婚,回会稽去了;又说桓温受封南郡公,其弟桓冲为丰城县公,子桓济为临贺县公,龙亢桓氏,如日中天。

谢道韫的信洋洋洒洒数千言,把陈操之关心的事一一说到,唯独没有提及她自己。

五十八、一遇操之定终身

陆夫人张文纨说道:“就是那次去虎丘赏芍药对吧,因贺太守到来,我半路回去了,你就和陈操之游山去了——唉,这也怪我,不应该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你看看,女孩儿家足踝上的痣都被人看去了,羞人吧?”

陆葳蕤脸红到脖颈,大气也不敢出,心想:“幸好张姨只以为我脱了袜履淌水过溪时被陈郎君看到痣的,若是知道我是特意除去鞋袜给陈郎君看的,那我真要羞死了。”

张文纨道:“把画收起来,遮着脸做什么,你能遮到几时!”

陆葳蕤慢慢收起画,低着头不敢看张姨,甜蜜和羞涩也阻不住内心沉重的忧虑。

张文纨问:“那个陈操之知道你是今日生日,你告诉他的?”

陆葳蕤隐瞒不得,咬着嘴唇应了一声。

张文纨幽幽道:“倒是个有心人,若单论人品才华,三吴年轻一辈子弟真挑不出胜过陈操之的人了,这幅画与顾家的痴郎君比也不遑多让吧,真是让人惜才,可是呢,你要嫁他是万万不行的——”

陆葳蕤鼓起勇气道:“张姨,可我——真的很喜欢陈郎君——”脸红得要滴血,但这回没有低头躲避张姨的逼视。

陆夫人张文纨凝视了陆葳蕤一会,目光移开去,望着半湖的荷叶,说道:“钱唐陈氏门第太低,咱们陆氏是不可能与其联姻的,你没考虑过这一点吗?”

陆葳蕤吃吃道:“张姨,我听说,钱唐陈氏,列入士籍了。”

张文纨笑了笑,说道:“你倒是小娘子足不出户,事情还知道的不少,不会是陈操之派人告诉你的吧?”

陆葳蕤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我是听管事们说的。”

张文纨道:“说起来这个陈操之真的很厉害,原吴郡丞郎褚俭不是一直想打压这个同乡后辈吗,谣言也是褚氏散布出去的,嗯,是谣言吗?”看了一眼陆葳蕤,接着道:“现在钱唐褚氏却完全败了,连士籍都被剥夺了,上回王丞相之子王劭来拜访你爹爹时,特地求那幅《桓伊赠笛图》观看,王劭对陈操之是赞誉有加,说陈操之有夏侯玄、刘琨之风范,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琅琊王氏子弟个个高傲,肯这样夸奖人的还真是少见,而且还是一个寒门,不,一个次等士族子弟!”

扬州内史王劭来华亭之事陆葳蕤并不知道,这时听张姨说王导之子也这么夸赞陈操之,陆葳蕤心里真是比喝了蜜还甜——

却听张姨接着说道:“但不管陈操之有多俊秀超拔,他的门第是改变不了的,由寒门入士是他的成功,但次等士族与我们三吴高门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这不是陈操之一人之力能改变的,这是家族世代的积累,就以陆氏而论,先祖伯言公、幼节公是前朝的,就不提吧,单说永嘉南渡四十余年来,我吴郡陆氏就出了两个开府仪同三司的一品高官,那便是汝伯祖与汝祖,此等显赫门第比之琅琊王氏、颖川庾氏、陈郡谢氏这些北地门阀又有哪点不如!而钱唐陈氏想要达到我吴郡陆氏这种地位,就算杰出子弟辈出,没个百年积累,行吗?”

陆葳蕤默默跟着张文纨走了一段路,抬起头来含泪道:“可是张姨,我非常喜欢陈郎君,这怎么办呢?”

陆夫人张文纨看着陆葳蕤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说道:“葳蕤,这婚姻大事哪里能自己作主呢,不要说女子,男子也不能自己作主啊,听张姨的话,在吴郡、会稽高门中寻一个合意郎君应不是难事,这世间婚姻都不是这样的吗?不少女子年少时也许有钟情的男子,但嫁的却是别个男子,不也生儿育女一辈子吗?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陆葳蕤道:“张姨,若我没有遇到陈郎君,那我就依着父母嫁谁都无所谓,可是现在我已经遇到了陈郎君,心里也有了陈郎君,梦里也想着陈郎君,再让我嫁给别人,我做不到,我可能,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