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异道:“幼微近日有点小恙,你去看望看望她也好。”
丁春秋讶然道:“三姐病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丁异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婢女阿秀说的,幼微胃脘疼痛,不思饮食,我已命人去城里寻医了。”
陈操之眉峰蹙起,很为嫂子担忧,说道:“丁舍人,操之有个请求,还望丁舍人成全。”
丁异道:“嗯,请说。”
陈操之道:“操之想把宗之和润儿接来探望他们的母亲,请丁舍人成全。”
丁异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允你叔侄三人一年两次来别墅探望已经是宽宏大度了,若常常往来,岂不是徒惹非议——罢了,这次是幼微患病,就让宗之、润儿来吧,三日后回去。”
陈操之谢过丁异,心里淡淡哀愁,宗之、润儿想探望生病的母亲也要别人点头同意才行,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地位的悬殊啊,这士族的身份真是非要不可的。
陈操之即命来福驾车赶回陈家坞,明日一早送宗之和润儿来丁氏别墅,又叮嘱来福暂不要对他母亲还有宗之、润儿说嫂子丁幼微患病之事,来福答应着,驱车去了。
陈操之随丁异、丁春秋父子来到丁氏别墅,去城里请的医生还没到,丁春秋陪陈操之先去探望丁幼微。
小院冷冷清清,积雪被清扫到一边,那个老年仆妇在汲水浣衣,阿秀和雨燕都没看到身影,应该是在丁幼微房里。
陈操之和丁春秋来到楼上,正遇到雨燕锁着眉头准备下楼来,见到陈操之,惊喜道:“操之小郎君怎么来了?”又扬声道:“娘子,操之小郎君来看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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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唐杜氏虽是二等士族,但杜子恭却是名满江左,他是东晋天师道名气最大的道首,门下弟子无数,瑯琊王氏、陈郡谢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这些顶级门阀都有子弟拜在他的门下,所以说杜子恭在钱唐的影响力是远远超过本县第一高门全氏的。
正月十五正辰时,杜氏在城北的别墅门户大开,早已在大门外等候多时的附近各县的天师道信众陆续进入别墅内的天师道道场,陈操之带着来福父子还有冉盛跟随众人步入道场,抬头看,面如淡金、五绺长髯的天官帝君的雄伟塑像岿然端坐,让人肃然不敢喧哗。
天官帝君又名赐福天官、又名紫微大帝,《历代神仙通鉴》又说天官帝君就是尧,是元始天尊吐气化成的,同时化出的还有舜和禹,分别是地官和水官。
对这些子虚乌有的神仙传说陈操之是姑妄听之,因为母亲信奉这个,他也不敢违逆母意表示不信,据他前世知道的一些史实,天师道几乎是东晋灭亡的罪魁祸首,东晋后期,士族豪门大权独揽、大量兼并土地和劳力,导致严重的社会危机,天师道孙泰、孙恩叔侄趁机聚众作乱,尤其是孙恩,破坏尤烈,所到之处,就屠杀当地官吏和士族、劫掠财物、烧毁房屋,还把水井都填塞掉,逼迫百姓跟随他们流窜——
陈操之今日才得知,那孙泰便是杜子恭的传法门徒,杜子恭不在钱唐,去建康主持天官诞辰庆典了,这里的庆典就由孙泰主持。
孙泰二十多岁,道袍芒鞋,黄绢抹额,面部表情看上去颇为严厉,领着信众拜天官求赐福,要求信众即日起禁荤食素,七日后方可解禁,又要求信众在天官像前忏悔思过——
陈操之也依次上前祭拜天官,拜毕起身退出时,孙泰却把他叫住:“你便是陈家坞的陈操之?”
陈操之施礼道:“陈操之见过道兄。”
孙泰打量了他几眼,问:“你对天官忏悔了一些什么?”
陈操之淡淡道:“依道律只对天官帝君忏悔。”
孙泰面色微微一变,冷笑道:“也对葛洪忏悔吧!”
葛洪是道教金丹派祖师,同时也是天师道弟子,虽然与杜子恭所传的天师道道法大相径庭,葛、杜二人都是有道之士,人品为世所重,杜子恭也听闻陈操之拜葛洪为师之事,未有什么不悦的表示,但孙泰却愤愤不平了,认为陈操之这样是背叛杜道首,虽然杜道首没有明言要惩罚陈操之,但作为杜道首的得力门徒,他自然应该为师效劳,所以这时见到陈操之,便开口质问。
陈操之现在不想招惹这个孙泰,说道:“我只向葛师请教经学、玄学上的疑难,并未涉及道经,京口徐博士也信奉天师道,我亦拜他为师学儒、学玄,这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孙泰盯着陈操之,陈操之淡然处之,良久,孙泰道:“四月初,杜道首会从建康归来,到时你来向杜道首说明另投他师的经过,听候道首裁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