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抱着她,总是怀疑,这小女子真的是传说中能左右国族兴衰的五代星见吗?
她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搞不清楚,很爱跟前跟后,却是憋了一肚子疑问开不得口,俏脸越绷越紧,喜怒全都形于神色,稚嫩得很。
他装作没看到,她总是等到四下无人才附耳悄问:“刚刚那个家伙是谁?哪家族的?帮哪边的?跟你有亲戚关系为什么不支持我们?”
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的他烦,那可是十年百年的阴暗曲折,重头解释太累。日翳女朝臣极少,最多也只是农经之类的文书职位,妇人不干涉军政是欲天默认的潜规则,他向来不跟女人谈政治。
有什么好谈的?
她的问题那么傻气,他远比她精明,比她干练,长年活在暗算放毒笼络离间的险恶宫斗之中,看尽了那些金碧辉煌下的背德谋杀,云鬓俪人娇媚下的心机,他已平静淡定。
欲天部的民族性不拘小节,不少人习于双修,跟握手寒暄做交际没什么差别,逢场作戏惯了,再也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眉眼的微波,因为没有一样是真心的,巧笑倩兮后头全是算计,他很明白。
却从来没想过会遇上她。
“少主,你相信吗?星见和圣者注定必须相杀哦,没有人逃得过。”
她趴在他的书案前冥想,媚眼如丝望向他:
“我会死在转轮第四十八夜,云蔽日月,双星争辉。”
“我不信那套。”
“那你信什么?”
他走到她身后,一边梳拢她的长发,顺便逃开话题:
“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我对珠宝华服没兴趣啊。”她娇瞋:“那些,你有少送给哪个女人吗?”
“………”
刹那间,贵为储君的他才惊觉自己一无所有。
除了爱,除了理想国的梦,他什么都给不了她。
灏誉的预言,信或不信呢?身为星见的她,是信的,信得真,信得义无反故。
统一欲天部的梦成了她留在他身畔最灿烂的希望,在尔虞我诈的宫闱中,她始终远眺著,即使那预言的尽头只剩一人独活。
那个字在两人之间竟成禁语。
先说爱的人,就哪儿都通往不了。
“算了,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她淡淡的回了一声,重新阖眼,再也不看他。
他不懂她眼里的世界,不信宿命,自己的命运本该靠自己的手去开创,在强敌环伺之中剑不离身,他就是这样长大的。
唯独这一次,却信了她。
她认真对他说着那些听起来异想天开的梦想,欲天本该恢复一统,对外结盟那些受洵天压迫的异族藩属,放下歧见兼容并蓄……她以纤指画过他的胸膛,说了又说。
她的梦太远太辽阔,发亮的眼神有着边疆少女不知险恶的天真,连他都不敢说出口的愿望,只有她这么当真,他索性当枕边梦呓听着,听久竟成真。
“这世界很大。”他说。
她微嘟起嘴,小蹙娥眉,像是不懂他为何看低他自己:
“如果是少主行吧。”
“等我亲政。”
他拥抱了她,也抱着两人发光的梦。
他不知道她为何认定就是他了,她武艺修为低,阅历更浅,连对自己是不是星见都没信心,偏偏对爱他特别笃定,弄得他半信半疑,更不敢回应。
如果预言是真,他迟早失去她,爱也罢恨也罢,不如不应。
或许他什么都不相信,根本不是因为星见的传说,他只不过着迷漓珠由深蓝转为火红的过程,由他亲手喂养,染上他的色彩。
他相信的依旧是自己,有没有她都一样,终有一天他要结束内忧外患,创造自己心中的理想国。
而她说,乱世盛世,愿与子同梦。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算计了他。
为了交换邻国末利的外援,她扮成他的模样,赶在他前头,赴了末利神王的巡猎之约,又在他来不及阻止之前,把自己献给末利神王,终结了他与摄政王叔长久来的死斗。
其实她也不相信自己是五代星见,她能力才刚起步,他把她藏得很好,但她却档在末利神王的龙骑前,扯下自己的发绾,青丝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