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了某件事、某种行为、由他亲口,在许多或相干或不相干的人面前说“抱歉”。
这一声“sorry”反而让客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其中,以尤利安看向安德烈的眼神最为奇怪。
——因为下一秒,那个英国人便向着他看过来了。
红发绿眼的英国人像是在忍耐着一种只有他自己清楚的东西,给人的第一印象依旧是粗俗与恐怖。
可是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盯着尤利安·阿茨特不放了起来。
说实话,虽然两人同为同一辈的乒坛新生代,但是尤利安与安德烈几乎从来没有在私下里相处超过一分钟。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们却都坐在了这个小小的客厅里。
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中国朋友。
当然了,安德烈绝不认为他能和那个冷漠臭屁的德国佬成为朋友,但是……
“喂,阿茨特。”
尤利安紧抿着唇,过了一会,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什么事,彭德拉。”
“我……”安德烈砸了好一会嘴,才一鼓作气声音洪亮地说,“——我为以前多次取笑你就该滚回家穿裙子玩洋娃娃这件事向你道歉。”
尤利安:“…………”
尤利安冷静地想,除了他之外,这间房间里还有着同队的奥古斯特、西班牙的雷耶斯、法国的古董先生、英格兰的两个彭德拉、以及苏舟的父母。
……这还不如不要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向他道歉啊。
能让尤利安感到不快的事情不多,因为过于精致的容貌与相对纤瘦的身材而被人视为女孩子就是其中的一件。
他能感觉到,就连坐在另一头与苏杭先生交谈中的奥古斯特也停住了,把目光扫向他的这边。
……与其说是彭德拉这让人不快的道歉让他无法忍受,不如说是奥古斯特那若有若无的视线更让他紧张不已。
而尤利安对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的反应也简单至极。
他只是很冷淡地“哦”了一声。
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
本还算缓和的气氛仿佛被这一声“哦”冰冻住了。
尤利安自己却像是毫无察觉。
对此,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西班牙人于心中长长地“哦——”了一声,罗德里格斯习惯成自然地用食指绕起垂在脖侧的灿金发尾,仰躺在沙发上看起戏来。
所以负责调和气氛的那个人还是阿杰尔:“安杰,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道歉了?——当然了,你的确欠阿茨特许多个道歉。”
而安德烈的回答也并没有给人以“他变好了”的感觉,反而是依旧的、非常的安德烈·彭德拉:“什么需要为什么?想道歉就道歉了啊,说一声sorry又不会让我死,哪里有什么原因啊?!”
安德烈的口吻就像是时刻准备和人打一架。
旁观这一幕的陈清荷倒是觉得这很有趣,她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屋内的这些球员。
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与她的儿子之间的关系都非常不错,不然这些明明身在同一个领域却不一定有所深交的人,也不会在此时此刻都坐在同一间屋子里。
作为一个曾经从娱乐圈的底层爬到了顶层,后来又在小提琴的世界地图上四处奔波的女人,她对自己察言观色以及看人的能力有着适度的自信。
大概是习惯于站在高处的人的通病吧?这个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极其自我。
比如英国男孩的道歉并不是为了尼克拉斯的弟弟——尽管尤利安·阿茨特是切实收到了道歉的当事人——安德烈·彭德拉的道歉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需要说出这一声道歉,源于他的某种认知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只是为了他自己。
不过既然是那个“彭德拉”的孩子,拥有这样的秉性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尼克拉斯的弟弟也正如在闲暇时由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我的弟弟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冷淡的人……唉,是的,不是冷漠,只是冷淡——年轻的德国人发自内心地对这一声道歉毫无感觉。
陈清荷又想起了尼克拉斯的另一个形容:尤瑞是一个过分专注的人,过分到什么程度呢?让专注本身变成了一个贬义的词汇。
至于那个西班牙男孩……哦不,与其叫对方男孩,不如说是“小伙”了,在短暂的几句交谈后,陈清荷就意识到,这个西班牙小伙绝对会是让她的儿子非常喜欢的那种人。
比如——
在陈清荷又一次地把目光落在了罗德里格斯的身上时,灿金发色的西班牙人也态度亲近地顺势眨了下眼。
陈清荷回以友好的微笑。
——这是一个与粥粥很像但又不同的人。
这么一想,能让这样一群性格各异又自我中心的球员不约而同地聚到一起,她的宝贝儿子可真是厉害啊?
至于剩下的那些“大龄人士”……
阿杰尔·彭德拉是一个成功人士。
雷蒙·博耶尔,哦,她当然知道这个法国人,是清凡在当年唯一拥有的一位欧洲友人。
至于正坐在阿杭对面的那个德国人——如今稳坐乒坛第一宝座的奥古斯特·沃尔夫……
陈清荷看向不远处的餐桌两侧,苏杭与奥古斯特正相对而坐。
她的丈夫正用着与他本人极不相符的土味工地英语问——
“yson,you,daddy,he、your、sayfather,youthk,why?”
陈清荷顿时:“…………”
陈清荷想,该如何让那帮新兵蛋子不怕阿杭呢?
让阿杭在他们面前说英语吧。
这不仅仅是语速不流畅或者语法不对劲的问题了,纯属是只听发音都会让人深深闭眼了。
而坐在丈夫对面的德国人只是态度平和地微微一笑,没有表露出任何的诧异或忍笑模样。
然后这个金发蓝眼的德国人便用着足以被人称赞为“不错”的中文说:“苏杭先生,简单的中文交流我可以的,或许我们用中文来交谈?”
而坐在德国人身边的法国人——那位让她印象深刻的古董先生也说:“我的中文要学得更久一些,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进行简单的协商翻译。”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