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若非不是有了相府这个强大的后盾,他这个一无是处,在朝中无半点儿地位,半点儿人脉的皇子,又岂能在先皇殡天之后坐上宝座,成为一呼百应的千古帝王。
所以,若烟不止他此生的挚爱,更是一生的恩人。
夕若烟抬手抹去脸上泪痕,轻轻挣了他的怀抱,只道:“往事如昔,不可追忆。阿风,如今我们已是骑虎难下,你纵无伤虎意,虎却有害人心。你纵使念着手足血脉,念着舅侄亲情,可他们却只被恨意蒙了双眼,被权势熏了心神。你再不当机立断,再不果敢决绝,只怕城破当日,不知鲜血流出了多少里。”
北冥风闻言大骇,转念思意却也如此。
他与北冥祁虽为手足,却半点儿没有兄弟之情可言,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亲舅舅,竟然也要联合旁人来推翻自己。既如此,便也怪不得他不念母亲的情分,对他们斩草除根了。
“来人。”
北冥风正了神色,高声一唤。
玄公公本就在殿外头屏息凝神,等候待命,忽听里头有传唤之声,忙不迭踏着小步子速速入了殿中,躬身道:“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即刻传召秦将军、大理寺少卿以及祁侍卫入宫觐见。”
“是,奴才遵旨。”玄公公应了旨,忙折身出了殿中,速速传旨去了。
北冥风回头望着夕若烟,一双黑眸益发亮得熠熠生辉,里头满含自信,一如往昔那个杀伐果决的帝王又重新回来,倒叫她紧悬着的一颗心定了不少。
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又厚实,着实叫人心安不少,只听得他道:“你放心,朕能打下这万里山河,亦能守好这片河山,朕要与你携手看尽世间繁华,登高,却不孤寒。”
夕若烟微微一笑,主动将另一只手放在他掌心,对此话,并无半点儿怀疑:“我从前信你,如今亦信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孩子,即使你在前冲锋,我亦能在你身后,做你坚强的后盾,让你毫无后顾之忧。”
夕若烟确信,她的丈夫定然是天命之人,即便不是又有何妨,一生一世一双人,有他,有孩子,亦足矣!
三日后传来靖州楚大人的手信,一行人在返回京都途中经过九嶷山,谁料竟遇山匪偷袭,官兵好在及时应对伤亡不大,只是山匪劫走了祁王,恐强行攻山会伤及祁王的安危,遂特来请旨示下。
北冥风收到手信时登时暴跳如雷,惊得殿中诸人个个噤若寒蝉,重重垂头不敢发一言。
彼时夕若烟正在内殿哄着小郡主,忽听外头传来暴怒之声,料着许是靖州那边出了变故,便将孩子交给了庆儿,只身出了内室。
迈着步子款款而来,玄公公老远朝着她挤眉弄眼一番,一脸的丧样却是有几分滑稽。夕若烟只朝他摆了摆手,他登时如临大赦,忙连连挥手带着一众人逃也似的离开大殿,总归着有和嘉贵妃在,也是比他们的作用强上不知许多。
夕若烟提裙上了玉阶,瞧着北冥风满面怒气的模样,一双手紧握成拳重重打在案桌上,也由不得心疼起来,上前替他轻按双肩:“你早知那祁王不会乖乖就范,心中既已有了考量,又何必如此盛怒?”
那日下了着祁王即日返京的旨后,她曾在夜里无人时悄悄问过他,可那时他的回答却是:“若肯奉旨回京,北冥祁便不是北冥祁了。”
如此既是早就知晓答案,今日又何必为了这么个已知的东西再动怒伤身,岂非不是不值当!
北冥风怒火中烧,实在难以压制心头那股怒火,余光一扫桌面物什,“嚯”地挥手将其一扫而尽,笔墨纸砚重重砸在地面发出一阵大响,连带着屋外的一众人也跟着抖了一抖,心神一颤。
夕若烟也是一惊,却是下意识地抚住小腹退了一步,只恐他因盛怒之下未及四周,不慎伤了孩子可就是罪过了。
彼此片刻无言,北冥风盛怒难消,久久,恍然间忆起什么,倏然回头,却见夕若烟站在身后离自己一尺之远,正眼含警惕的望着自己,一颗心恍然沉了一沉:“你……怕我?”
夕若烟摇摇头,仍旧镇静:“我只是不想在你的盛怒之下伤了自己,却惹得你后知后觉方来悔恨。”
若是以往,即便是他盛怒拔剑,她亦不会退缩半步,可今时今日不同,这个孩子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她定要尽一切全力,护他周全。
北冥风叹了口气,满腔怒火登时被浇了个干净,片刻,他伸了手,软下了语气唤了声:“过来。”
夕若烟听话的上前,将手搭在他掌心,北冥风顺势一拉将她揽入怀中,由着她坐到自己双腿之上。缓缓垂下头,北冥风将低首埋进她颈窝,深深嗅着那熟悉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悠悠扬扬传进鼻尖,一如往昔,令他心神格外安定了许多。
此时夕若烟亦不言语,由他抱着,素手一下一下轻抚在他后脑,万千言语化作无声叹息,既是无奈,亦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