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风随手将纸团丢给秦桦,秦桦稳稳接住,展开细读,却也紧跟着神色大变,惊骇道:“匈奴进犯南诏,屡屡生事,而那平南王又是什么意思,私下练兵屯兵不说,竟还与匈奴来使来往密切,他这是想要做什么?想要造反不成?”
密信是云烈夹在给云笙的家书中,又刻意说成是给夕若烟的信,再命人快马送来,为的就是避人耳目,好将此番消息准确无误的传到北冥风的耳中。
信上详诉了近日来南诏边境屡屡被匈奴骚扰之事,可奇怪的是,匈奴人只日日来骚扰,却并无真的大动干戈,十几日下来更是无一人损伤。起初他们只以为这是匈奴人气恼南诏与北朝联姻之事加以报复,可直到探子将消息传回,他们这才惊觉事情不妙。
其实各国皆有在其他地方安插自己的眼线,不为其他,不过只为将来哪一日事出有异好提前洞知。
平南王府亦是有南诏眼线存在,平南王私下练兵之事他们亦早已知晓,只是不知究竟是事出何人命令,再加之与己无关,是以并未上心。可后来探子却发现夜夜有人进出王府,行踪诡秘,细探之下却并非王府之人,直到那一日进出王府两人行踪暴露,这才引来怀疑。
而这两人之一正是祁王北冥祁的心腹手下尤冽,另有一人,却是原先在匈奴帐中见到的侍卫。
“我一早就说了,这平南王私下屯兵定是起了不法心思,你还不信,如今倒好了,事实摆在了眼前,你又当如何?我们又该如何应对?”秦桦心里头一团熊熊烈火焚烧,他颇有几分气急败坏,抓着那封书信捏得死死的,想起那只老狐狸,又忍不住朝着地上连连啐了两口。
云笙挠挠头,听得有几分云里雾里:“可我听说,这平南王是皇上的亲舅舅啊,这哪有舅舅害侄子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这当今圣上便是自己的亲侄子,他又成了那一方的异姓王爷,权利、财富、尊荣样样汇聚一身,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要起了这造反之心?
夕若烟听罢却是冷声一哼,满是不屑:“狼虎之心,焉能轻易满足?相较于侄子是皇上,倒不如全了女婿,将来,还是一朝国丈,地位岂非不是更加尊贵?”
只可惜,女婿尚未荣登帝王宝座,女儿却早已丧命于产榻之上,若真是有朝一日北冥祁登了帝,又岂会容得下平南王如此桀骜之人?况且,他向来情淡凉薄。
锦袖之下粉拳紧握,夕若烟满心忿忿难平,晶亮眸子迸射出一股子凌厉,少顷,却只觉双手覆上一层暖意,她抬头,眸中戾气稍减:“皇上!”
北冥风握住她的双手放于掌心之间,源源不断的暖意透过无缝贴合的肌肤传向对方,霎时间,竟是叫夕若烟的一颗心略沉了沉,反倒是安心了许多。
北冥风转身,抬眸扫过殿上诸人,后定格在秦桦身上,他道:“传朕旨意,王妃新丧,小郡主危在旦夕,即刻召祁王回京复命,若有违背,以抗旨罪论。”
“臣,遵旨。”
夕若烟正饶有兴趣地把玩着一块玉珏,那是昨个儿云笙送来的,说是不知从哪儿淘来的物什,外洁白莹玉,更衬得内里细细一条红线愈加夺目,虽不值得什么大价,平素用来把玩倒也无事。
她正瞧得出神,冷不防听见司徒菀琰这话,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瞧着那玉珏,却是再也无心赏玩。
临了,她仍将那玉珏握在手中,顿了片刻,才抬头凝着司徒菀琰,道:“抛开我同这孩子父母之间的恩怨不说,她才一出世就没了娘亲,出生都半个多月了,自己亲爹一面都还没见着,我若再放任不管,岂非不是也太可怜了些!”
司徒菀琰抿抿唇,却是有几分无奈:“我知你疼这个孩子是念在她才失了母亲无人照拂,别的也就不说了,你可有细细想过,这小郡主终究是祁王的血脉,缘何这些日子过去了,祁王府那边,却仍旧是音信全无?”
放眼瞧着这奢华富丽的凤鸾殿,光是那逗弄孩子的小玩意便有好几件,说是可怜孩子出世就没了母亲,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总归一日是要还回去的,又何苦的这样子上心。
况且,圣上与祁王本是水火不容,这祁王府的郡主长久的养在宫中本就不妥,更遑论是由圣上最宠爱的和嘉贵妃亲自抚养,这传出去,明理儿的说是皇上圣心仁义,不明理儿的呢,可又要如何说了?
这些事情夕若烟倒不是完全没有考虑过,可每每这样子想,脑海里总会重现那孩子灿烂的笑容,以及语宁闭目前的面庞,她着实是不忍。
心恍惚间抽疼了起来,夕若烟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随手置了玉珏在桌面,久久未有答话。
司徒菀琰瞧了眼室内,又凑近了几分,压低了声线道:“今早我回了趟国公府,正巧碰上了许久不见的二表哥。表哥一家长居平州,因外出办事,顺道来拜访父亲,可他却告诉我,近来他隐隐觉着平南王府有所蹊跷,后来竟无意中发现,平南王瞒着朝廷,竟在私下屯兵。”
司徒菀琰说得浅淡,却着实是将夕若烟惊了一惊,她瞠大了双目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却得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竟一时觉得后背隐隐生凉,心也跟着漏跳了几拍。
自来律法有言,无旨各地藩王不得私下练兵屯兵,否则以谋反罪诛九族。平南王并非是不知深浅之人,如今这般……可是要造反?
夕若烟愤急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梨木桌上:“他这是要谋反不成?”
愤怒之声惊得诸人投来道道目光,偌大殿中顷刻一片静谧,使人胆寒。
如今正是二月本就胎气不稳,司徒菀琰恐她大喜大怒伤了身体,又忌着人多口杂,忙也跟着起身,拉着她重坐回到贵妃塌上。
瞧了眼庆儿,庆儿领意,挥退了侍女,司徒菀琰这才再无避讳,直言道:“他平南王何来的本事?即使有,又怎敢冒着这天下之大不韪来谋朝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岂能归心?”
夕若烟望着她,黑色明亮的眸子透着无尽愤怒,她恍然间有所明白:“你的意思……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