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划伤

她揪着胸口的衣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站在这里这许久,林灏丝毫都没发现自己!

她缓缓放开揪住胸前衣裳的手,深深的看一眼帷帐后跑开了。

许彬在她身后诧异的看了一眼,又转身去看那挂着的帷帐。

……

姜瑜进到帐篷的时候,太医正在帮姜璇治伤,她脚边还放着一盆血水,看上去可怖极了。

等到太医让开时,他发现她脸上还有一道不知怎么弄出来的血痕,划在她白得像纸一样的脸庞上,对比分外明显。

“阿璇,你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受伤?”姜瑜见太医包扎好伤口后,就去一边净手了。

“哥哥,没有了。”姜璇轻声道,“南燕少主去的快,那刺客并没有伤到我。”

姜瑜想起刚刚在帐篷外见到的慕容寒,眼眸暗了暗,他这才发现,妹妹竟然被太上皇整个抱在怀里。

林翊坐在榻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柔声的问她,“还疼不疼?”

目光注视着她的额头,已经包扎好,虽然看不到伤口,可脸颊上的那道伤就很刺眼了。

姜璇摇头,“没事……你在我身边放了人是吗?”

她的情绪这会已经很平静。

林翊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透骨,声音更柔,

“嗯,幸好在你身边放了人,下次,再不能让丫环离开你身边。

你在家里好好养伤,那群人,我一定会揪出来的。”

他动作亲怜,语气极其温柔,面上却是一派肃杀,眼神更是冰冷刺骨,身上不觉透出一股寒意,让人心里发毛。

这时,外头有人禀报说肃王顾世安来了。

林翊将怀里的姜璇安置好,人却没离开榻边。

顾世安进来后,给林翊行了一礼,上前道,“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姜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撑得住。”

说是问姜璇,实际上是询问林翊的意思。

姜璇点点头。

顾世安见林翊没反对,于是就问,“敢问姑娘可曾见过刺客的真容?”

姜璇道,“没有,他始终隐在暗处。”

“他出过声吗?”

“没有,我们交锋时间很短。”

“那姑娘有任何怀疑的对象吗?”

“没有,我在京里可能得罪过一些人,但王爷应该知道,我得罪的也就是许家人,他们不至于在自己家的马会上对我下手,那样怎么也脱不开干系的。”

“所以,姑娘认为,这刺客不一定是冲你来的?也许许家人想来一出灯下黑的好戏呢?”

姜璇觉得不太可能,刚刚她听大夫说许云珂也伤的厉害,如果是许家人,那么应该不会对许云珂下手吧?

“事发突然,我也没注意更多,只能大概说出刺客的方向,其他的,还需要劳烦锦衣卫去查了。”

“好了,肃王,其他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查吧。”林翊出声阻止顾世安问更多的话。

顾世安望了眼林翊,两人的视线碰在一起,顾世安点点头,“那如果有什么需要问的,我再来找姑娘,可否?”

姜璇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会只想好好的休息,自然是不想太折腾的。

在帐篷里自然是休息不好的。

林翊柔声对姜璇说到,“乖,你忍忍,外头备好了马车,我们先回去,你再好好休息,可好?”

说完,就要抱起姜璇。

“上皇,这样不太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妹妹到底还没嫁入皇家,这样……”姜瑜阻止了林翊抱姜璇的动作。

林翊‘呵’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他们都已经搂了,抱了,哪里还不亲了。

一个不肯抱,一个一定要抱,姜璇真是懒得理他们。

她朝碧云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搀扶自己,理也不理那两个幼稚的男人,掀开帘子就往外走了。

林灏,慕容寒,许彬他们都站在外面,见到姜璇出来,纷纷想要上前,却又都克制住了。

后头林翊接着处理,许彬连忙过来下跪请罪,许家马会上出现刺客,不管是谁,总是许家办事不力。

事情未明,太上皇暂时没有责怪许家,只是叫他排查许家的内外情况。

许彬心头苦涩,他不知道是不是祖父让人做的。

虽然说妹妹云珂也受伤了,可他知道,在有些利益面前,家人对于祖父来说,根本不是什么。

姜璇先上马车,随后就见林翊掀开帘子跟着上了马车。

外头,姜瑜正愕然的看着林翊,太上皇可真够不要脸的,竟然上了马车!

“朕出门时,坐的就是这辆马车,姜卿,你来的这样快,定然是骑马的,就算没骑马,也只能请你和其他的侍卫凑合一下了。

马车有点挤,坐不下三人……”

外头赶车的常远觉得太上皇简直是睁眼说瞎话,来的时候,他催马的速度比谁都快……

马车使动起来,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姜璇见林翊低头倒茶,问道,

“刚刚为何肃王要问我那么多问题?”

明明肃王就是给他和皇上办事的,她身边的暗卫定然会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的。

那么,他应该也会和肃王通气的啊,还是说没来得及?

林翊露出今日第一个笑容,身子微微前倾,将茶杯塞到她手里,“你喝杯茶润润。”

又道,“他是特意问你的,不是问给我们听的,而是问给外面的人听的。”

姜璇皱了皱眉头,林翊见状,连忙抬起微微带着薄茧的手,抚摸上她的额头,

“别皱了,你看,伤口还在渗血呢。”

他的手轻柔的问,道,“对不住,你大概是受了我的连累。”

姜璇抿了抿唇,“刺杀我?是因为你?可是今日淮安王爷也在场啊,对他下手,不是更适合?”

那是林翊的亲生骨肉啊,不是更能让林翊伤心?

林翊握着她的手,“大概你们都是他的目标吧,对你出手,是因为那个时机好。”

他的话乍然听还是很有道理的,淮安王身边侍卫环绕,刺客找不到机会也说得过去,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好了,你别想了,小心头痛,到时候落下毛病。”林翊在她头上揉了揉。

姜璇歪在枕头上,怔怔出神,真的是因为林翊的原因才被刺杀吗?

想着想着,她的神智慢慢的模糊起来。

林翊见她眼睛慢慢的闭上,长臂一伸,正好接住她歪下来的身子,她抹的伤药里带着安神的成分。

林翊将姜璇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再拿了一张薄毯盖好。

他微微垂头凝视怀里的人,脸上的那道伤口刺眼的很,他在未受伤的那边脸轻轻摩挲了片刻,轻轻吁了口气,差一点,差一点,幸好没事。

他收了收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

那边,慕容寒从许家的马会现场回到鸿胪寺的客院,他径直去了一个院子,屋子里头传来隐隐的声音,他一脚踹开门,也不管屋子里其他的人。

他一把摁住坐在主位的慕容会,

“说,派去刺杀姜璇的人,是不是你派去的?”

慕容会慢条斯理的拨开慕容寒的手,朝边上的人颔首,让他们退出去,然后笑着说到,

“你什么意思?什么刺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姜璇不想理会许云珂,可许云珂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难听的话。

她要找死,姜璇也不会拦着她。

于是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俯下身子,驾着马朝前去。

但姜璇在明,敌人在暗,哪怕她有帮手,终究还是她吃亏。

那边再一箭的时候,射中了她身下的马腹。

马儿发出一声高昂的痛嘶,不辩方向地乱窜出去。

许云珂被这场变故吓呆了,她愣愣的,连尖叫都忘记了。

也不知对方的目标到底是谁,这时,又一支箭射在许云珂的马腿上,顿时,马儿吃痛,身子倾斜。

许云珂本就被吓呆了,这下更加的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摔在地上,脸着地,可偏偏她惊慌下,没有及时放开缰绳,就这样被马儿拖行着往前。

那边围观的人也发现这边的不对,林灏眼见姜璇的马朝树林里乱窜,立刻吩咐身后的随从,“快,派人去追上姜姑娘,别让她受伤了。”

身边的侍卫基本都知道林灏的心思,见他这样吩咐,追了过去。

围观的姑娘已经尖叫起来,姜璇的马朝树林去了,可许云珂的马中箭后,马身倾斜后,跌跌撞撞的,朝人群这边奔跑过来。

“大家不要乱跑。”一道浑厚男声骤然响起,正是今日的主人家,许彬。

他眼神暗沉的看向姜璇消失的方向,现场混乱,他没办法分派人手去姜璇那边,他必须先将现场这些人安抚好,只希望太上皇派了人手在她身边。

他收敛心神,先派了擅长骑术的下人去将许云珂的马儿制止住,将许云珂救下来。

一边安抚现场贵女们的情绪,不能让这些贵女有分毫的受伤。

那边,姜璇惊了马,马儿不断的在林子里狂奔,时不时有胡乱生长的枝丫或者乱长的灌木刮过她的头,脸。

姜璇精神紧绷,顾不上拨开这些东西。她必须将精力分出来防备冷箭!

她现在可以确定,那些冷箭是对着自己来的,那些人的目标也是自己。

她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还有东西往下流,不知是血,还是汗!

进了密林后,再没冷箭来袭,可能那刺客也无法在抓准她的位置,又或者是被人给阻挡下来了。

她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不知是刺客,还是久远的人。

姜璇没有多少时间去分辨,她试图去安抚身下的马儿,可马儿大约是吃不住加剧的疼痛,一个猛然的摇晃,将她甩了出去。

姜璇从马上跌落下来,一个翻身,想要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不受伤。

边上是一个大大的斜坡,因为是密林,斜坡上铺满了烂叶,软泥。

她的脚刚踩在地上,就觉得不对,太过松软,仿佛下面是空了的一样。

山下是大村庄,大约这里会有人在里头设陷阱抓野物,姜璇怕下头是陷阱,猛然提气往上跃,一时间没有支撑,她只能让自己咕噜噜的往坡下滚,只盼望着救援的人能快点过来,早点发现她。

她咕噜噜的往下滚,‘砰’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山坡下的一颗大树上,顿时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

慕容寒发现姜璇惊马后,马上不顾一切的追了上去,他本就让手下的人跟在姜璇身后,追上去之后,就有下面的人指明了方向,然后循声奔了过去。

他身边的随从想拦都拦不住,也不敢硬拽着他,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追上去。

那刺客不知道是发现有人来,还是已经罢手的原因,里头除了一道新鲜痕迹以外,也没其他的痕迹,很快,慕容寒就发现她躺在山坡下,一动不动。

他的心急的快要跳出嗓子眼,跳下马,就往山坡下而去。

山坡看着不起眼,因为铺满了烂叶,并不太好走,就算慕容寒有功夫在身,也还是时不时会被隐藏在叶子里头的老树根绊倒。

最后,他干脆直接往下滑,后头他的侍卫想要拦住他,转眼他已经到了坡下。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直接朝姜璇在地的地方扑过去。

树底下的少女歪着头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

他颤抖着手将她翻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已经被鲜血弄得斑驳的脸庞。

他脑中瞬间‘嗡’的一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就算她再也不想见他,就算她真的嫁给了林翊,就算她永远也无法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想她死啊。

他伸出一指,颤巍巍的伸到她的鼻尖下……还有呼吸,他松了口气,感谢上苍,她没事。

应该只是撞在树上昏迷了。

他先将姜璇周身打量一边,身上的衣服有点凌乱,除了脸上,也没再见其他的地方有血迹渗出之类的。

他心里又松了几分,又怕她身上又什么骨折之类的,刚想伸手去摸索她的四肢骨骼,腰腹等要害处时,手举在半空半响没动。

姜璇从昏沉中睁开眼来。

她跟慕容寒猝不及防的目光对上,僵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什么都没想,她手掌一翻,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来,与此同时,她将慕容寒压下,锋利的刀尖就抵在他的喉间。

如白光一样的刀光一晃,闪耀在慕容寒的瞳孔里。

这刹那的动作惊住了在上面守着的慕容寒的侍卫。

两人下意识的要从坡顶下来,慕容寒厉声道,“别动。”

侍卫被慕容寒的吼声给制止住,少主的手段他们一清二楚,不好惹,于是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能站在上面不敢下来。

因为慕容寒这一说话,喉咙滚动,碰到了匕首,锋利的匕首将他颈部肌肤划破,渗出血珠来。

鲜艳的红色,刺目极了,也终于让姜璇醒觉过来,看清楚身下的人是谁。

她僵硬的动着手腕,放开手,慢慢收回匕首,一边警告,“你别乱动!”

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有人在她身侧,以为是那刺客,心脏剧烈跳动着,只想将人制住。

慕容寒没有动,匕首移开后,他沉默的躺在那里,望向姜璇,目光悲伤。

“你知道是我,是吗?“

姜璇没有回答,她嘴唇一抿,仿佛不想说的样子,不否认也不承认。

慕容寒勾了勾唇角,经过时光的洗礼,从前从沉郁中走出来的少年,如今又回到沉郁里,他虽然勾了勾唇角,但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该怪姜璇对她刀剑相向吗?他不忍心怪她。

世界上最可悲的是什么?

是你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你想弥补,想还清,最后你才发现根本无力回天,犯下的罪过永远无法弥补!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是如期而至。

最悲伤的事情是那人已经远去,你思念千万遍而不得。

这就是最极致的悲哀!

他看着姜璇手里的匕首,心如这匕首一样的冰冷。

他这半生很不顺遂,曾经富贵过,也曾经流离失所过,但无论历经多少挫折,他都没自暴自弃过。

唯独,她的离去。

他以为遇到她是上天赐予他的一道亮光,却没想,这到亮光,很快就被人摁灭了。

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思呢?

他那些挣扎,压抑,酸涩,痛苦……

他眼里有幽光一闪而过,握住姜璇的肩,“你要杀我……何须用刀……”

他嘴唇动了动,最后又颓然的将话咽了回去。

姜璇抬起被血模糊了的脸,看着他,“慕容寒,你可还记得我当初救你时的情形?”

她笑了笑,“我们之间,恨已如天堑,我只希望你看在我从前待你不薄的份上,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站起来,迎着慕容寒的目光,“其实,我倒想问问你,你现在还在东离,到底想干什么?今日的刺杀,是不是你的人做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的厌恶你。你分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你在这里,已经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你……究竟是为什么这样执着的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