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府的花会,说是赏花,其实是各家相看大会。
去年姜家刚回来,没有赶上,大夫人还想趁着今年的花会,给姜珠儿好好的相看一下。
没想到竟然这样的不凑巧。
姜老夫人也很可惜,如果花会还办,不仅仅是珠儿,也要把璇儿带出去,总能找到人家嫁了。
姜璇丝毫没受何家上门退亲的影响。
她对嫁人没兴趣,如果父亲和哥哥真的愿意养她一辈子,大概,她会真的在家里赖一辈子吧。
当初她会说要为第二任未婚夫守望门寡,不是因为多么的喜欢那个人,纯粹就是想以此来逃避嫁人的事情。
……
慎郡王府里,林翊躺在客院里的摇椅上,悠闲的摇着,边上的小桌子上放着时令水果,一本翻了一半的书。
他闭着眼睛吩咐常远,“将钓鱼的器物都准备好,等到日头下去一点,我要去钓鱼。”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哎,这日子过得,让我都有点愧疚了,也不知小九在京城如何了。”
不过一想到当初神经绷的紧紧的日子,他又坏心的想,幸好小九愿意接过去,否则,他到死都不知道原来日子还可以这样过。
只能对不起小九了。
京城里,萧越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
因为是林翊当着大臣的面明明白白,清清醒醒的说要将皇位禅让给萧越的,就算有些大臣不满,那也只能压在心底里。
大部分的大臣还是拥护林翊这个决定的,无非就是林翊中毒昏迷把大臣们吓到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如果皇上继续这样昏迷,没有人在朝堂上坐镇,这些大臣的心到底还是惶惶的。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就算明知道小皇帝不能参政,依然还会有人拥护小皇帝坐在龙椅上。
不就是因为就算小皇帝小,可有人坐在那龙椅上,就能安定人心。
至于林翊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一个外人,他们想反对,但皇上执意如此,他们想反对,也反对不了。
后来萧越上位,没有过多的改动,连年号都是承袭太上皇在位时的年号,登基大典也很简陋,唯一不同的就是封后大典和那份情意绵绵的册后诏书了。
新旧交替,避免不了忙碌,萧越已经好几天没能和顾念好好的在一起呆过了,偏巧,这日上朝,就听到有大臣建议他选秀充盈后宫,顿时,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某些臣子,整日不思政务,事情没见做多少,反而一门心思盯着他后宫之事上,这样的臣子他留着做什么用?
“皇上,如今皇后膝下唯有太子一子,您的后宫空虚,微臣以为应该选秀充盈后宫。”以为礼部官员道。
“此乃绵延子嗣之要事,请皇上顶多。”
这话听着像是劝萧越纳妃,其实是说顾念不会生,只有一个孩子。
而且,萧越登基那天,可是牵着顾念的手一起走到最高处,接受臣民跪拜的。
皇上也太过于沉迷于皇后了。
这样不好。
更何况,皇上正值壮年,后宫空虚,怎么行呢?
要说,现在后宫宫人确实不多,有些年纪大的,顾念掌管后宫后,就被她放了出去,又没有选新的进宫,所以显得后宫人员有些稀少。
而且,原来晋王府又没有其他的侍妾,只有顾念一人,这样就更显得后宫主人少。
萧越的性子,哪里会听这一套?
若是此人为了天下百姓说话还有这样的胆量,他还觉得此人可用,可这位官员偏偏为了后宫女人那档子事说三道四的。
他面带冷意看着这位官员,“朕当初对着高宗皇帝曾经发誓,此生只有皇后一人,那么不管皇后生几个孩子,都是应该的。
你这样是想让朕成为言而无信之人吗?如今已经立了太子,你让朕选妃,是想让朕生下其他的皇子,来和太子争夺皇位,让东离朝分崩离析吗?”
这位礼部官员差点没有咬碎自己的舌头,明明他是劝皇上纳妃,怎么就是想让朝廷垮台了?
他大感不妙,跪了下来,“微臣并无此意,求皇上恕罪。”
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样啊。
萧越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身为人臣,自当尽心于百姓,而不是把精力放在朕后宫之事上,难不成诸位也爱别人对自己的后院指手画脚?
还是说,某些人自以为能安排朕的一切,替朕做主?
又或者是,你们想看皇子们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话一出,满朝重臣都跟着跪下来请罪,天下谁敢替皇上做决定?那岂不是谋逆大罪?
萧越冷哼一声,看着跪下的众人,把原本就决定好的事情说了出来,大意就是为了恭贺朕的皇后正式上任,要普天同庆,今年全国的赋税减少二成。
萧越说减少赋税两成,其实也是为了边境那些百姓着想,还有当初宗室造反的事情,百姓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减去两成的赋税,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喜事。
最末,萧越绷着脸说道,“身为天子,怎么能劳民伤财?选秀一事,就不要再提了,朕不能沉迷女色,当以百姓为重。”
不说天下百姓,就是众臣均是感动不已,纷纷跪拜盛赞萧越的仁德,也就没人再提纳妃之事了。
至于沉迷女色……
皇上喜欢和皇后娘娘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那是帝后感情好的表现,是爱重皇后,是好事啊。
顾念得知有人上书让萧越纳妃时,正在陪太皇太后说话,听完宫人的回报,太皇太后笑了起来,
“你就不用担心皇上了。他肯定不会让你伤心的。”
顾念忍不住笑了,“娘娘就莫要笑我了。”
她好像真的没有为这个烦恼过,她相信萧越,就如同相信自己一样。
从太皇太后的宫里出来后,她摸摸肚子,旭儿已经八岁了,当初白凤离开之前,就说已经帮萧越解了张春子的药,后来张春子回来,给萧越诊了脉,也说确实是一点也不受影响了。
萧越虽然说忙,但是每日必然到凤仪宫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在一起,为什么怀不上呢?
她蹙了蹙眉,难道是自己的问题吗?
她想了想,对升为女官的青叶说道,“你去让张先生进宫一趟。”
来姜家的中年妇人是姜璇的未婚夫何家,何家是金陵名门。
原本,姜璇是镇北将军嫡长女,可以有更好的亲事,但姜璇在边关时,那个时候镇北将军还只是普通的武官,给姜璇定了一门亲事。
后来男方死在了战场上,姜璇对于嫁人,并不是特别的期盼,和男方也算熟悉,于是就说要给男方守望门寡。
镇北将军因为小时候亏欠女儿,也就随着姜璇。
一年前,何家老太爷去往边关,碰到劫匪,被镇北将军给救了,他见到姜璇,喜欢姜璇的气度,也有和镇北将军联姻和报恩的想法,做主给自己的孙儿定下了亲事。
当时何太太在金陵,并没有见过姜璇,这会见到姜瑜和姜璇一起进来,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姜璇陪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她对姜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时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有些得意。
姜大老爷是镇北将军,而姜璇的外祖家在京城为官,真论起门第来,何家还差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姜璇的外祖家卷进了长宁大长公主的谋逆案,当初太上皇还为此差点死了。
当今皇上那是雷霆大怒,莫家是从上到下被杀了个干净,和莫家有往来的人家也受到了牵连,虽然说没有获罪,但姜璇的外祖父,舅舅等官职是被撸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牵连到镇北将军呢?
纵使姜璇模样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姜瑜护着姜璇,退到了姜老夫人跟前,姜老夫人道,“一年前何老太爷是与大老爷在边关订的这门亲事,论理,这事也该是他们两面谈才是。
正巧,瑜儿也来了,如今他们的父亲不在,长兄如父,相应的人也在,如果瑜儿和璇儿都答应了,那也无妨。”
何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让孩子自己做主的,更不要说他们的母亲不是在场吗?
难道说如果姜家兄妹不同意,那姜家就不同意,要老太爷去边关和镇北将军谈?
想到这里,何太太心头不由的就冷笑起来,姜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爷肯定不会退亲吗?
所以拿这个借口来。
姜瑜刚刚在门口听到何太太说的话,顿时就气极了,不过,他除了回那么一句,也就没再说什么。
姜璇对这门亲事本就没抱什么期望,不过是当时父亲救了何老太爷,何老太爷执意要定下她。
她温声说道,“何太太的意思,刚刚在门外我已经听明白了,您让福宁寺的高僧合了八字,觉得我和令郎八字不合,才上门的。
但是,在我看来,这事其实和福宁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我外祖家的事情,何太太方上门来。”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的,这在高门富贾家并不罕见,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罢了,无非寻一个借口遮掩遮掩罢了,让双方的面子好看些。
只要肯退亲,大家和和气气留点情面,今后或许还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两方撕破面皮闹起来。
何太太听了姜璇的话,仿佛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刚刚她还觉得这个姑娘不错,原来也是不懂事,不识得时务的。
真以为不同意就能不退吗?
听说这姑娘是从小在边关养大的,果然是偏僻的地方养出来的,没什么教养,幸好不会娶她了。
何太太心头冷笑连连,可面上却还是一派和气,“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是不宜婚配的,这和贵府或者贵外祖府上有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姑娘明白吗?”
姜瑜听到这里,已经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刚要说话,就见姜璇拉了拉他的袖摆,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让她自己解决。
姜瑜按耐下对何太太的微词,点点头,索性他在场,妹妹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还可以描补。
他心头想着,就听姜璇一脸温和,言语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就更不能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一年前请福宁寺方丈合的八字帖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
我今日才和哥哥从福宁寺回来,见到方丈的时候,方丈并未说起这个,要不明日我再和太太一起去福宁寺,请方丈解释一下,不过一年多,怎么大吉就变成不合了?”
姜璇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何太太。
边上姜大夫人一脸错愕,姜老夫人则是抬起眼看了姜璇一眼,一言不发的垂下头抿茶去了。
姜瑜站在姜璇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何太太开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此刻是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姜璇会这样说。
这姑娘说起来也是将军府的姑娘,怎么就这样的不谙世事?和这样的一个遮掩的理由较真起来了?
何太太心头大怒,甚至有些鄙夷起来,这姑娘怎么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她给别的男子守过望门寡这件事情,以前是找不到理由上门来退亲,这下好不容易有理由了。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吗?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真是好笑,闹起来也不过是丢了她自己的脸面。
何太太当即心头发狠,既然我好心给你遮掩你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何家又怕了姜家不成?
她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你的外祖家参合进谋逆那样的重罪,那是你母族。
如今你的气运变了,自然命格就变了,和我们家不合有什么奇怪?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么?
姜姑娘还想不明白吗?
就是天下的高僧,就算是东离的国师,他来说,姑娘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了。
姑娘自然就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姜大夫人这个看原配子女不顺眼的人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她甚至有点可怜姜璇,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羞恼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带累到自己的女儿珠儿了。
不过,姜璇并没有如大家想的那样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何太太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盖住唇角的那点笑意,“所以我们来退亲,姑娘和府上应该能明白的吧?”
不等其他人表态,姜璇笑着点点头,
“听了何太太的话,我现在明白了,以前只听父亲,还有祖母说何家如何的家风敦厚,又说何家百年世家,何老太爷在京城的名声如何的好。
人说名副其实,今日,我才知道,还有名不副实这个词,再我看来,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魑魅魍魉而已。
若是早知道如此,在边关的时候,我就会让父亲去找何老太爷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何太太,退亲这件事情仿佛不过是风轻云淡的小事情,一脸的笑容,刺的何太太的眼生疼。
何太太的手气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