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妙瑜沉郁了好久的面色终于宽缓了些,“微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云初微道:“你是我大嫂,我还能骗你不成?”
“是我愚钝。”黄妙瑜心生懊恼,“没能查清楚真相就怪错了人,是我不好。”
“以前的事儿,过了就过了。”云初微拉过她的手,“这往后啊,你得放开朗些,很多事,耳听不一定为真,眼见不一定为实。我还说呢,怎么一段日子没见,你就憔悴成了这个样子,原来是被丫鬟们的话给气到了,你放心,从今往后,这府上再也不会有乱说话的下人了。”
“嗯,我知道了。”黄妙瑜点点头。
云初微总算松了口气。
想要应付这位,还真是费神。
折腾了这么半天,她也困了,便对范氏道:“娘,我得回府了,以后要有什么事,让人去国公府通知我一声,别一个个都觉得不好意思打扰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要真能处理,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范氏道:“你只管安心回去吧,过两天我来看你。”
对云初微后面那段话,只字不提。
作为生母,遇到事情自然是能扛就自己扛,哪有动不动去麻烦女儿的道理。
云初微拿她没办法,带着梅子回了国公府。
静瑶太夫人知道她去了范府,因此一收到她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微丫头,今天的脉相如何?”
云初微道:“外祖父说,一切都很正常。”
“太好了。”静瑶太夫人坐下来,面上露出欣慰,“我这几天在给小孙孙做小棉衣,算算时间,应该在明年春天,那个时候还有些冷,我得多做几身备着。”
“这些事,让丫鬟们做就行了。”云初微有些担心,“娘自己都还在调理身子呢,哪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伤眼睛,听我的,以后咱不做了。”
“那可不行。”静瑶太夫人坚持,“这是我的第一个小孙孙,我自然要亲自做衣服的,别人送多少,那是别人的心意,代表不了我。”
又是一个固执的,云初微简直无奈。
“那娘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听闻您最近得了几盆不错的花,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种种花呗,咱府上不有个造诣高深的花匠么,不懂的,都可以请教他。”
提起陆川,静瑶太夫人的面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云初微看出来了,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婆媳俩又说起了旁的。
——
从殿试高中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许茂终于把新府邸内的一切安顿好,闲暇之余,亲自来国公府找赫连缙。
“二殿下之前让微臣去宫里伴读,这事儿还作不作数?”
“作数,当然作数。”赫连缙挑眉,“只不过么,本皇子临时决定不去皇宫了,就在这儿。”
他指了指书房的位置。
原本永隆帝定的三年期限已经到了,他大可以回宫,可对于在外面逍遥惯了的赫连缙来说,还是国公府住着舒服,既没人管着,想做点什么事也方便,不必因为宫廷禁令而拘束。
更何况,他之所以要让许茂来伴读,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许茂来国公府,许菡倒有可能跟着来,若是入宫,许菡指定是去不了的,那他这一切的苦心安排岂不都白费了?
“也好。”许茂点点头,他的府邸距离国公府不算远,来回也方便,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那么,咱们今天先看哪本书?”
“不急。”赫连缙道:“这个季节,花房里的很多花都开放了,许公子有没有兴趣看看?”
许茂一听,双目灼灼,“有劳二殿下带路。”
他是个花痴,但凡得了一株不易见的名花,都能让他废寝忘食。
去年赫连缙变相送去的玫瑰,已经被他培养得枝叶繁茂,今年的花开得很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花房。
这地方原本是苏晏专门为云初微建的,房顶、四周的墙,以及房门都采用了透明琉璃,花房呈半通风样式,能为花儿遮风避雨。
阳光下,琉璃房看起来华美晶莹,再加上里面的花瓣点缀,粉的,白的,红的……各色花朵颜色交织,呈现梦幻一般的震撼画面。
赫连缙搬进来以后,隔三差五就从外面弄花来,嚷嚷着没地儿放,云初微只好忍痛割爱,把花房让给他放他那些不知哪儿弄来的花。
好在赫连缙是个懂得料理的人,后来又经过陆川的一番点拨,把花房拾掇得跟个鲜花王国似的,连云初微都爱上了这小小的琉璃房。
许茂站在花房外,简直惊呆了。
竟然有人能想到用琉璃做成房子,既为花儿遮风避雨,又不影响阳光的照射。
最关键,琉璃房里的那些,可都是外面见不到的名花,任何一株拿出去都得价值千金。
“二殿下。”许茂收起满心震惊,“这些花,都是你的?”
“对,都是我的。”赫连缙点点头,“在外面游荡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倒是收获了几盆花,我是个不太懂花的人,只是觉得好看,就给带回来了。”
许茂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只是觉得好看,就给带回来了。
这个人到底懂不懂,花房里面那些,可都是他们爱花之人拿着钱都买不到的。
“你要是也觉得好看,瞧中了哪一盆,就把哪盆搬回去。”赫连缙道,“白述他们又带了几盆回来,都快没地方放了,我得尽快把花房里的处理完。”
许茂再一次汗颜,他做梦都求不到的花,从二殿下嘴里说出来,竟然就跟买白菜似的。
他的目光盯在那盆“凤羽兰”上,已经到了壮苗期,蝶叶红白绿相间,犹如凤凰尾羽,晶莹剔透。
许茂满心震撼,凤羽兰啊,整个南凉也没几株吧?
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外面突然传来许菡的叫唤声,“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呢!”
“大嫂,咱们先去吃饭。”拉回思绪,云初微伸手去搀扶黄妙瑜。
“我没胃口。”黄妙瑜声音有些哑。
“没胃口也得吃。”云初微道:“本来就身子骨不好,你要是把自己饿坏了,我哥哥远在北疆晓得,还不得急死?”
他?
想到云安曜,黄妙瑜身上添了几分晦暗。
如果是自己去质问他与赫连双的关系,他一定不会回答的吧?
说不准,还会说她无理取闹,继而慢慢疏离她。
“大嫂,时辰不早了呢!”云初微还在催促。
黄妙瑜犹豫了一下,伸出手。
云初微拉过她的手,慢慢带着她去往饭厅。
范老太太和范氏以及范家的几位女主人都已经就坐了。
见这姑嫂二人进来,范氏笑问:“你们在后面聊什么,连吃饭时间都险些给忘了。”
云初微答得顺溜,“自然是聊些不能和你们长辈聊的私密话,一时投入,所以没注意吃饭时间。”
“快过来坐吧!”范氏指了指身旁的坐席。
云初微搀扶着黄妙瑜走过去。
翠芙马上就过来了。
黄妙瑜这个样子,自己吃饭是不可能的,就连喝口汤都得有人喂。
云初微坐在范氏左侧,黄妙瑜坐在范氏右侧。
范氏脑袋一偏,望向云初微,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云初微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范氏大概也想明白了些,暗暗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这个儿媳,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可老太太坚持要与黄家联姻,再加上曜哥儿态度坚决,她也不好再三出手阻拦,只能由着他们去。
那个时候她就合计着自己怕是没办法从黄妙瑜身上盼到孙子抱了,只想着赶紧把这祖宗的眼睛养好了才是头等大事。
哪料到,前半年都无忧无虑的人,这段时日竟伤春悲秋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躲在房间哭,她亲自去劝了几回,但好像都没什么用。
“微丫头,来,你最爱吃的西湖醋鱼。”范氏敛了思绪,亲自给云初微夹菜。
云初微用眼神指了指那边的黄妙瑜。
范氏会意,对翠芙道:“妙瑜喜欢吃佛手金卷,一会儿你给她拿。”
翠芙点头,“奴婢省得。”
云初微挑起一小块鱼肉吃着,眼神却不断往黄妙瑜身上瞟。
这姑娘啊,就是心事太重。
其实赫连双那句话本没错:人有的时候就得活得单纯些。
明知道云安曜是出于责任娶她,又没亲口承认喜欢她,更没给过她任何承诺,她为何要死咬着这么一件事不放?
云安曜喜欢赫连双,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人家大婚后似乎从来没干过出阁的事吧?没有对不起她吧?
这不就得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不放过别人,不放过自己,把心困在牢笼里,活成这样,她能好受么?
范氏见云初微发呆,不由低声提醒,“微丫头,吃饭。”
“哦。”云初微晃回思绪,埋头吃着范氏挑了鱼刺的鱼。
饭后,云初微又去外祖母范老太太处坐了坐。
范老太太的态度和她外祖父是一样的,都让她有空多劝劝黄妙瑜,让她放乐观些,心里有事儿就说出来,能解决就解决,没必要一个人藏着掖着暗自神伤。
云初微晓得这些长辈都是出于对黄妙瑜的责任才会再三叮嘱她,但要说对黄妙瑜有多少情谊?还真没有。
连范氏都瞧不上的儿媳妇,范老太太她能中意么?
云初微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让萧忌跟着东阳侯府的马车去了东阳侯府。
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以后,云初微就让范氏把长房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部聚集到一处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长房所有丫鬟婆子整齐站好。
有个别胆大的抬眼望了望,瞧见坐在上头阴沉着脸的云初微,吓得心肝儿颤,急急忙忙收回视线垂下脑袋。
印象中,这位嫁出去的长房姑娘向来随和,从不轻易动怒,也不知道今儿到底刮的哪门子风,不仅把她给刮了来,还插手娘家这边的事儿。
出嫁姑娘不应该插手娘家事,这道理云初微都懂,但她觉得,范氏有的时候处事过于仁慈,更何况这次黄妙瑜的事,范氏连一点风声都不晓得。
咳了两声清嗓子,云初微一眼扫下来,眼神凉而淡漠。
“东阳侯府家规第三条是什么?”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谁也想不明白云初微为什么跑回娘家来问这些。
“一个个都哑巴了?”声音忽然加重,那慑人的气势和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几个小丫鬟忍不住瑟瑟发抖。
终于,有婆子上前,跪在地上,“老奴知道,家规第三条是不准在背后议论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