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四皇子,暗示元春要除掉秦可卿,贾母心中明白,这是对方想要逼着荣国府站队。
秦可卿一死,这事便成为一个把柄,贾母心中知晓。然而,如今元春依然在四皇子的后院,她们不得不低头。
可惜的是贾母此时未曾想过,这一件事也许会让四皇子开心,但是恐怕可能会使得万岁爷不开心。
毕竟秦可卿再怎么样,可也是皇家之人,哪里容得臣子下手?
这可不是以下犯上吗,要知道皇家之人,即便是皇帝,也不会随意下手。
众人是那造反的,也不过是个圈禁的后果。贾母又有什么资格,能够替皇家下手。不得不说,这却是贾母早已习惯了养尊处优,早没有了往日里的居安思危。
如今眼瞅着宁国府被抄家,贾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感觉恐怕此事大半的缘由,都在秦可卿身上。
然而若真的如她所想,这一件事情可就难办了。
鸳鸯在一旁,眼瞧着贾母望着窗外的大雨,呆呆出神,也不敢多言。
她先将床铺铺好,这才又从冰鉴上,取出一碗降火的山楂汤,小心翼翼地送到贾母跟前。
“老太太您别着急,先喝碗山楂汤。要我说,宁国府那边若是吉人有天相,自然能化险为夷。
如若是真的不行,老太太也要保重身体,到时也好对其有个照应。”
这却是鸳鸯担忧贾母,因为一时心头难掩,再把自己呕出病来。
听着耳边的软语,贾母心中染上几分妥帖,自己两个儿子都未曾想到这个。还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丫头,记得自己。
她伸出手接过山楂汁,又伸出手拍拍对方的手背,这会子倒是因为她,心头略松快两分。
“鸳鸯,你不知道,大家族有大家族的难处,如今咱们家青黄不接,已然是危重之时。
好在咱们家最少,还有着琏儿、宝玉、兰儿几根苗,可如今宁国府那边,也就只剩下蔷儿和蓉儿了。
现如今又出了这事,后续该如何我这会子心头烦乱,也定不下个章程。”
鸳鸯看着往日里,一贯稳坐钓鱼台的贾母,难得地露出两分迷茫。她的心头一颤,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竟也会对她露出这般示弱。
她在老太太身边虽不长,可是却也是这家里的成家生子,哪里不知道老太太得厉害,然而未曾想过,对方也曾有这般失落的时候。
“老太太……”鸳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这才发现,老太太这些日子,鬓角上多出好多银丝。
将自己眼中的潮意憋回去,鸳鸯笑着说道:
“要我说,老太太不必多想,只顾教养自己就好。
想来大老爷,和二老爷肯定会将此事办好。以奴婢的一点之浅见,如今东府那边闹得也太不像话,今日有这样的灾祸,也未必不是破而后立的机会。”鸳鸯轻声安慰贾母,她早就发现贾母对于荣宁二府之间的关系,有着极其明确的定位。可同享福,却不得同患难。
因此要说贾母,乃是因为此事为宁国府烦忧,倒不如说贾母是因为看到荣国府,像极宁国府自身而烦恼。
鸳鸯的这番话,正说在贾母的心坎上,她看着带着搅拌尚且稚嫩的鸳鸯,心中对其更满意了两分。
“好丫头。我曾经也劝过他们很多,一定要怜老惜贫,一定要多积功德。
可是你瞧瞧珍哥那副模样,白白浪费了好皮囊。也不知道让政儿替他,后边善后多少回。”
想起贾珍的混账事,贾母又觉得心头冒火,毕竟贾家的地址,实际上是在宁国府。
可偏偏。这孩子竟是只长脸不长脑子的,平素里,没少因为不动脑子吃亏。
强抢民女,卖官鬻爵,这些肮脏事都放在明面上。虽说在勋贵人家眼中,这种事情谈不上什么大不韪,可是这般模样,等于将把柄送到他人手上。
这是如今她到底是隔着一层,有些话自然也不好多言,家母想到这里摇头无奈。
鸳鸯瞧贾母似乎有未言之语,她眼神旋转,仔细地琢磨贾母需要什么。
忽然间脑海一闪,她下意识地轻声说道:“要我说,老太太不如今儿早些休息,明儿一早上王大人来了,您也好能打起精神来。”
想起刚刚贾母的吩咐,鸳鸯赶紧劝贾母,这话倒不是全然的虚假,毕竟明日里定然不会去上门打探消息。
贾母点点头,宁国府这事一出,自然自己算是闲不着了。
讲到这里,贾母又将心中的思绪,仔细地盘算一回。等事情全部考虑完,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将酸渣汤放在一边,转过头望向鸳鸯询问道:
“媚人,那孩子是不是今儿头七?”
贾母这一句媚人,差点吓得鸳鸯手抖,她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这才笑着点头:“老太太好记性,今儿正是那丫头的头七。
她也是个有福的,能让老太太记挂在心上。”
贾母听完鸳鸯的话,面容带着几分沉静,刚刚还有两分舒展的眉头,此时又已紧紧地凑在一处。
站在她身后的鸳鸯不敢搭言,更不敢去看贾母的表情。好半天,这才听到对方,带着几分空荡荡的嗓音:
“鸳鸯,明儿替我再送二十两银子过去,这钱只走我自己的,也算是成全了主仆一场。”贾母将头扭向窗外,似是在欣赏外面的雨景,又像是不敢与鸳鸯对视。
“老太太,奴婢替媚人,谢谢老太太。”
鸳鸯看着贾母这副模样,有听到对方的话,口中说着吉祥话,心中却满是不屑。
如今这番模样,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做给谁看呢?
鸳鸯安静不想说话,此时外面的雨更加细细麻麻,竟是半分没有晴天的模样。
这一夜雨滴恐怕不会停,贾母终究是年纪大了,如今心思浮动之下,难免有些困倦。
等到五更天,到底有些困倦。少不得鸳鸯服侍贾母,去休息一会儿,而鸳鸯自己,自然今日也是睡在贾母身旁。
床榻极软,让人昏昏欲睡,然而此时,鸳鸯却一点睡意皆无。她直勾勾地盯着,灰蒙蒙的床顶,耳边是贾母,轻微的呼吸声。
鸳鸯咬紧下唇,她怎么能够忘记媚人?当日里是她将媚人送入深渊,怎么敢忘记她?
想到这里,鸳鸯的眼前骤然有些模糊,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鬓边。然而这番情景之下,她连呼吸都没有任何变化。
今儿是媚人的头七,可是她连穿素净的衣服都做不到,也不能够有一滴眼泪,更不敢有任何气息上的变化,因为贾母就睡在她身边。
此时鸳鸯心中满是悔恨,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不知道贾母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