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简单如朝暮,平淡如冽酒,看着清澈,实则回味醉人!转眼之间又是五年时光,日月更替春秋缠绵,沙龙也总归是完全的脱了旧时的孱弱状态!如今成了一个生的虎背熊腰的汉子,每日在深谷之中早出晚归的耕种,从无半日偷闲的时候,如今时至初秋,他终忙完了活计,又是无事躺在深谷田地入口的地上,放眼看着那土地上吐出了一点点的金黄,心中不禁涌出一片欢喜之情,他十分慵懒的,直躺到太阳西斜过来,照在他的脸上,觉得有些刺眼、进而又觉得有些口渴,摸了一把额头之后翻身坐起,伸手拿出随身携带的装水葫芦,仰起脖子正要张口痛饮几口,眼角的余光却看见身侧不远处站了一个人,这人一身如秋ri天空般的蓝色细长袍,头上戴着一个麻边的翠竹斗笠,脚穿一双虎皮靴子。沙龙看清之后脸色大变,手上一哆嗦险些将葫芦撒手落地,有这打扮的人,在这深谷之中,也就是自己的师傅遥北光了!沙龙心中不由匆匆的一盘算,暗道不对,今日不是他该来的日子,可眼见遥北光透过斗笠正盯着他看,好像今日他并不急着动手,而且似乎有话说却好像不知如何开口一般。沙龙故作镇定的颠了颠手里的葫芦,抬步迎了过去,上前来到遥北光身前一丈之外的距离停住,深弯腰作了个揖道:“北光师傅,今日不需要出行了吗?”遥北光没回他的话,沙龙微微抬头一看,见遥北光正一声不响的盯着他,便不由得一缩脖子再低下头去,心中真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动手了,话说这五年来,沙龙每日劳作之余就是习练遥北光教授的拳法武艺,可遥北光每次来都几乎不给他施展的机会,上来不过一招半式就把他打的几乎昏厥,出手之重竟如有深仇大恨一般,沙龙虽说最能耐疼,可所怕的就是他忽然来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忽然出手,往往每次都让沙龙惊吓得不轻,再被一痛拳脚相加,晕头转向已经是好的状态!遥北光的武功路子奇特,性情也完全是捉摸不定,打人的时候更不分头脸!如此外表细致性格凶悍之人,却有个表里如一性格温婉的姐姐污水天师,他们面貌相近,性格却太过迥异,而沙龙却想不到的是,在山谷生活的这几年来,竟然一次都没有再见过污水天师。开始的时候,沙龙是仍惦念着不知何时就能见到污水,可时日消磨人心,后来就渐渐的淡忘了,只在心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沙龙正想着污水天师,却忽听一个哼声,遥北光开口质问道:“我在此,你还敢溜号吗?”。声音苍白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沙龙闻言嘴角都颤了一下,忙回话道:“不敢不敢,只不过”沙龙一脸无奈的笑了笑,之后道:“分不分心还不是一出手就打得灰头土脸晕头转向吗。”遥北光哼了一声道:“你真不长进,五年时间给你学了,直到今日,你在我面前连施展一下你的所学的能力都没有。”沙龙闻言哀叹一声,心中则有些不服:‘这五年我是学了时间不短了,可这个套路你都知道了不说,作为师父不让我一招半式也就罢了,还每次都是偷袭!你就这样玩还让我施展个屁?’只是话并不适合说出来,脸上还是装作一副憨厚愧疚表情。遥北光见他似乎表现出有些无赖的样子,又是哼了一声,转头瞄了一眼山谷田地之后,岔开了话题道:“你种田的本事倒精进不少。”沙龙闻言挠了挠脑袋,想开口最后却未敢说话,只同遥北光一样瞄向自己所种出的庄稼,其实心中还是不免得意,要说这农耕的工作,看似简单,其实做起来当初自己还真有些笨拙,甚至并不如一个妇人做的好,而农耕在这山谷里通常是年老或是女人来做,青壮年都是要去狩猎的!所以他开始就更加尴尬难受,可是仅仅是一些异样的目光,对从小就寄人篱下受尽侮辱的沙龙来说,就好像隔靴搔痒一般被他无视掉了,话虽如此他却很是努力的干活,到不输于任何人,后来一人能顶两人,再后来一人顶五人,他身体愈加强壮,最后干脆自己包了山谷里的全部土地!他拼命的干活,因为这样做对他来说是乐在其中的,让自己的过去统统都掩埋在这里好了,他虽然再没见过污水,环扣也很少来看他了,不过遥北光却每月都来,中间可从不间断。虽然不再想念污水天师了,可沙龙的心中却有些怀念环扣,因为他觉得环扣够简单,遥北光虽然教导自己,可他性格深沉,甚至有点像天都来的人,沙龙完全不敢也不想接近他,只是天总是不随人愿,就像他的水桶姘头环一欢,他就不喜欢,却最终跟着他一起生活了五年,沙龙每日吃她做的饭,也早已无可奈何自得其乐!遥北光也曾告诉他说:“环一欢是污水选给他的人。”他听后刹那间心中一哽,有种吐不出东西般的感觉,不过也就是一刹那而已。遥北光沉浸了半天,忽然打破沙龙的思绪轻声的说道:“我教授你那一路拳,你今日可以练一次给我看看。”沙龙收回思绪愣了一愣,之后尴尬的笑道:“这拳我练了五年,早想给你这师傅演示一番,可你总是打了就走,今日怎就来了兴致了?”遥北光这一次却一改常态的笑了一下,把沙龙看得心头一惊!这笑容让人莫名发冷!却听遥北光说道:“五年前,污水看你心境纷乱,可是你人的本性其实还是平缓的,于是让环一欢教授你一套功法,使你能够身体舒展,强壮自身体质,说的明白点,就是让你的身体承受能力强上一些,于是我教你这套拳。”沙龙听了立刻肃穆抱拳谢道:“蒙受污水的恩德,在下诚谢了!”遥北光见他一副诚恳的模样,却反而微微摇头,在沙龙惊异的目光之中又开口解释道:“我当初说这拳是污水令环一欢教你,我却领了代授,可是我承担过来之后却没有照污水的话做,其实算是骗了你吧。”沙龙听了不禁惊道:“这是哪里话?”遥北光看他一眼,忽然又破例的微微一笑着说道:“污水让我教你的功夫,其实是一门操练功夫,只能练体却不利于内在的气力。”随后带着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远处的田地,目光仿佛带着一丝嘲讽的继续补充说道:“那功夫倒真是更适合劳作种田!”说完之后,回头又意味深长的看沙龙说:“可是我教你学的,却恰恰相反的,是更能发挥人潜质的功法,人自身是有气力的,有如身体里的山河大川一般难以想象,气如水,流于人身的经络之中,穴位又是人身的枢纽,不过人身上的穴道有通有滞有生有死,而我所知的,恐怕只有你是没有死穴、一通到底的。”沙龙听罢却一脸茫然的问道:“您难道说我不是人?”遥北光却摆手道:“怎会不是人。不过是不是人那是一回事,生死又是一回事。死穴就是人身上不该通的穴道,因为通了就死,所以叫死穴!其实我也想过,也许当初穴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想必是因为人的身体有些地方是退化了,才会出现死穴这个没用的东西。”沙龙闻言面带喜色的道:“这么说我到现在还活着,是说明我没有退化了?”话毕之后,随即又沮丧的道:“可我却并没有哪里突出啊。”遥北光回道:“你不是没有退化,你的死穴是被人为贯通的!这人手法离奇,通你死穴,竟还能让你活了下来,打破了死穴的定义,简直就是打破了死亡的定义!不过遗憾的是,你现在还是危在旦夕。”遥北光说到此还叹了口气,不知是为沙龙还是什么,而沙龙却是恍然间知道是谁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却是不禁破声大笑,只是面如死灰眼泛泪光。遥北光却并不看他一眼,只是兀自的继续说道:“可死穴这个东西通了不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实际用处,因为它就像男人,虽然还有却失去了本来功能,而你的不过是又从新启用”沙龙听了不由心中一阵好气,却是缓解了一丝心中憋闷,于是苦笑一声说道:“大哥你可赶紧别说了,这可是嘲笑我长了一对女人的ru房吗!”遥北光听他一说,不禁面无表情的微微摇头,却随手摘下头上的斗笠,刹那之间一头长发如瀑般落了下来,当沙龙再看遥北光,虽然面容未变,却是怎么看都是个女子无疑了。沙龙不由呆滞半晌,他不能不呆,五六年的时光并不算短,如今推翻了一切定义,沙龙也只能目光炯炯的看着遥北光,遥北光却忽然以手缕一丝秀发,发出一声冷哼向沙龙表示警告。沙龙这才如梦初醒,随即满脸恍然的一拍脑袋说道:“我这几年一心朴实的干活,没想到成了呆子!还是我竟看环一欢看得多了,眼睛也被蒙蔽住只相信女人就该是那个样子?为何竟没有半点的怀疑遥北光这么个窈窕女子所扮演的男人呢!”说罢也是赶忙弯腰连道失礼。论长相,北遥光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嗓音也低沉嘶哑,只是身姿挺拔自带有迫人之势!遥北光并未对沙龙的道歉稍作理会,暗自思考了片刻后,又转回话题对沙龙说道:“当初我教你那路拳时,你要拜我为师我不肯,可今日我觉得你资格是有了,虽然是代授武艺,可今天话都说明了,现在你把我教给你的那拳法给我演练一遍,之后我再受你三拜!就算收了你这个徒弟了!”沙龙一听这话,不禁暗自叫苦,看了一眼已是身为女子的遥北光,心中暗自想道:‘你让我拜你可也行啊,什么时候都好啊!可是你何必要先亮出自己女儿身来,非要让我窘迫着,原来女人都是害人不浅,我这么的一个大男人,给女人跪下,拜了忒也让人难堪,可是不拜她又的确是教过我武艺的师傅!而其实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现在让我拜她,我不拜的话,她出手揍了我之后我还得拜,想明白了,被女人毒打毕竟更寒碜!于是沙龙便破口大喝了一声提提精神,之后工整的提步倒退出三丈开外,原地拉开架势,以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将遥北光教于他的那一套功夫拳法演练开来,霎时只见沙龙身影由慢渐渐转快,进而便在他的周身阵风四起乱刮!沙尘飞扬而难以捕捉其中身影,正当深谷袭来的风都被沙龙的气魄遏制之时,沙龙已演练完毕,那阵风也嘎然而止,而如今的沙龙体质淬炼的异常结实,并无半分气喘,他向遥北光看去,却见遥北光长身立于沙尘之中,不见她表现出什么表情情绪,沙龙皱了皱眉头,进而牙一咬心一横,倒头便双膝跪在地上,一气呵成的给遥北光连磕了三个声势不小的响头,起身更加利索,之后又弯腰弓背恭敬的对遥北光拜了三拜。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沙龙却说什么也抬不起头来了,此时遥北光才有了些反应,向他看了一眼,仿佛很重视这个师徒关系一般,她语调似乎都柔和了一些说道:“你其实不想拜我,跟那环扣一般,也不想拜我!”说完这话之后便转身就要离开,沙龙听她提步有声,立刻便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好似这就要永别了一般,忙提步向前走去,抢问道:“师傅你要去哪里?”遥北光闻声回头看了看沙龙,忽然嘴角抹出一道弧线,对沙龙笑道:“你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这样下去的话,污水可能愈加不喜欢你哩。”说罢再不理会沙龙,竟飞身拔起攀岩而走,看得沙龙瞠目结舌。遥北光走后,沙龙好像脱力了一般的坐了下来,目光一转,却看见遥北光的斗笠还落在地上,心中微动起身将斗笠拿了起来,方才想起刚刚遥北光说的话,污水愈加不喜欢我哩!这却是为个什么来?如此简单的一句话,让沙龙五年来渐渐溶解的冰冷的心,仿佛再次坠入冰窟之中!那往事忽然又历历在目,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多余,不!不仅是多余,还是多此一举的,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留我?遥北光是污水的妹妹,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更不像爱说谎话的人,她不会骗我的,污水应该真的讨厌我,不然为何五年不让我见她一面?想罢却是呆不住了,猛一转身,将那平日里常惯用的锄具猛力插入土中,喘了口粗气,心中气苦却又不知如何发泄是好,因为他心中的恨根本都无处着落!最终是苦笑一声,看了看手中的斗笠,顺手戴在自己头上,心灰意懒的兀自抬腿就走,可是他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一脸茫然的长叹了一声,心中暗道:‘当初亡命之时,想来却都没有今日这般沮丧,我到底触了个什么天大的霉头,走到哪都不受人的待见呢?’沙龙心中不忿,此时学了些本事,真想一走了之,因为若是将自己蒙在鼓里装做不知,只是寄人篱下也就算了,还要在嫌恶自己的人这里苟活,那再生活下去还有何滋味!真不如离去。想定之后,于是抬腿又走,可是不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不由伸手摘下那个斗笠,拿在手中左右的看了看,心中又想道:‘这几年我在谷中,于众人其实也都无甚瓜葛可言,山谷中人还不都是各自过自己的日子吗?何况现今自己越发能干苦力,可谓是为谷中出了大力,凭一己之力养活了多少人?污水虽是谷中领袖,可五年不曾谋面,她究竟对我是何种看法,难道真的这么重要吗?我只管做事生活下去,她终究是不会来难为我罢!’想到此,只觉得豁然开朗,于是回头去,将锄具从土中拔出抗于肩上,此一次抬步而走却是畅快的,他现在忽然非常想吃那环一欢做的饭食,想到环一欢,竟然情不自禁心中一暖,若说谁对我好,此生都非她莫属!旋即又想起遥北光的话,环一欢却是污水的人选,又不免有些沮丧!怒吼一声喊道:“算的了什么,就都不去想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