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光之遥(1)

不虔 白宿01 2541 字 10个月前

一晃七日之后,沙龙站在一片不知名的作物田地之中,眼望着绿油油的一片,不禁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点了点头道:‘这里跟我梦中的地方虽不相同,可也不可谓不是一处避世的好处所,至少锦娘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罢。’想到此处不禁面露微笑,却猛然的听到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不是他那个丑陋的‘姘头’环一欢,却是环扣!沙龙忙回过头来对环扣施礼,口中道一声恩公。环扣闻声立刻装作面色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走上前来与他一同眼望着一片绿色,沙龙也并不善于沟通,见他不说话,也就乐得陪着他看风景。过不多时,却听环扣忽然张口说道:“你可知道为何我们要生活在这山谷之中?”沙龙闻言一愣,之后摇了摇头。环扣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沙龙一脸茫然,不禁失笑了一声,之后说道:“污水天师曾跟我说过,天地便是生死,上天给予阳光雨露生养这世间的一切生灵,也就是生!而大地则是叶落归根包容一切吸纳一切的地方,便是死!可这个寻常的生死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天可以没有好生之德,地也可以不接纳万物,不做万物的归宿!而我们现在,就处在一片不接纳万物生灵的大地。这片蛮荒的领域,便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一个永远也得不到安息的‘地狱’!所以今日给你个忠告,你可以在这个地方活下来,可千万不要在这里死去呵呵!”“我要是一不小心死在这里了,那会怎么样?”沙龙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环扣闻言止住笑容,转过头来瞪着他半晌,之后目光深沉的冷声道:“那你就有幸从另外一个角度去从新审视这个世界了,只不过那很可能不是一个愉快的体验。”沙龙听罢之后低下头去不看环扣那慑人的目光,而陷入了一阵沉思,良久后才道:“还是多亏了恩公相救,否则眼下我已经开始那种不愉快的体验了。”环扣闻言却是玩味的一笑,之后指了指山谷深处,说道:“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山谷的最里面,田地并不十分丰裕,只是可以将就自给自足,你既然是加入了,可是要做出贡献来的,否则冬季降临便不好渡过,蛮荒之中的野物能少杀就尽量少杀,狩猎的队伍,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肃清周围潜在威胁的,因为在这个地方猎杀的生物都得不到安息,会增添这里的怨念,久而久之,会迫使我们坠入更加凶险的境地!”沙龙听了也并不完全明白他的话,只是傻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环扣道了一声好,之后也不道别,便调转过身就向回走,沙龙不知他来这里是否就是来看自己的,只是就这么几句话真的有必要特意来一趟吗?环一欢才告诉过自己,这里除了种田的十几个妇女老人之外,他人是极少会没事来此溜达溜达的。而且在这个地方,好像是谁做什么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就如同被驱使一般的在忙。其他时候,人们又都是在遮遮掩掩的活着,沙龙不明白,而且这种感觉,时常会让沙龙想起七天之前的那个夜晚,自己所产生的幻觉里,那个冰冷黑暗的、只有他一个人孤孤零零的静瑟山谷,沙龙觉得那个山谷其实是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可今日环扣说这里不接纳死亡!难道说我潜意识之中看到的山谷,才是拥有愿意接纳死亡大地的山谷?潜意识中的我害怕是因为我活着,说明我感受到了死亡,我的生命感受到的真实,很可能就是死亡归宿。想到这里,沙龙忽然有些想离开这个地方了,可遗憾的是,他并没有选择,无论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也只有留下来,出了山谷自己更是无法生存!沙龙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看天色也并不十分早了,这里的夜晚总是太冷,让在天都生活对高山气候都习以为常的沙龙都有些吃不消。现在还不到收割的季节,并没有过多的事情可以做,妇女们早就回去了,沙龙也举步往回走,这几天沙龙总是在夜晚会发起烧来,而且感觉身体之中好像有一些东西要破体而出,其实感觉颇为痛苦,只是这个级别的痛苦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死去活来,可对被锦娘调教过的沙龙而言只是稍微影响睡眠而已,可是睡不着了也很有问题,他会胡思乱想,而且思绪从来都没有走出过这里,朦胧之间还能听到操刀神在那里怒吼呼唤,开始沙龙以为那是一种挑衅,可这一刻沙龙忽然改变了想法,就是在环扣跟他说完那些话之后,操刀神在自己意识中的吼叫,也许并不一定是挑衅,现在想一想,那还可能是一种承诺,操刀神并不存在,他不过是我心中的一个阴影,他代表的就是死亡!真正的大地可以接纳死亡,环扣说过脚下的这一片不能!可是在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这片土地就给了我一个表象,那表象其实就是一个承诺!内容就是它愿意接纳我!我可以安稳的死在这里!不必承受环扣所说的‘愉快体验’!所以每晚我都被这片土地吸引着,因为我很可能快要死了!“这可真是有意思,我什么时候成神经病了?”

沙龙立住脚步自嘲的笑了一声自己嘟哝着说道,这种无中生有的想法自己是怎么想出来的,暗自摇头苦笑,之后再抬头举步想走,却猛的望见来路上一个人影悬挂在山壁之上,若不是他上面没有树木,沙龙可会觉得那影子是一只吊死鬼!可是鬼也没有什么可怕,好奇心起,沙龙不禁放慢脚步渐渐的靠了过去,因为身在山谷之中,虽然天色还不算太晚,可阳光被山体遮挡已经照不进山谷之中了,那人影若非是穿着浅淡一些,可能沙龙还不能这么早就发现,还未到近前能看清楚的时候,那人影却轻飘飘的顺着山壁滑了下来,那滑下来的速度竟然比落叶也快不了多少,是一个人真的能做到这样吗?沙龙暗自咋舌,难道还真是一个鬼吗?这地界里真如环扣说的不接纳死亡,那鬼怪就该不稀奇了,沙龙心中想着,脚下却完全没有退缩,沙龙依旧迎着走上前去,直到大约三丈的距离时候,那人影也正好落了地,沙龙更看清了这个人的衣着打扮和长相,没有想象之中的鬼怪妖魔的怪模样,而是一个长相平淡却很秀气的年轻人,甚至于他所散发出来的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竟和污水有几分相似,不由心生了几分好感,正要见礼却听他忽然开口说道:“你是怎么看见我的?”声音竟颇有几分细腻感。沙龙一愣,之后忙见礼道:“在下一抬头就看见阁下了,我并不知道阁下是故意隐藏自己,这可能也是个巧合!”那人闻言一皱眉头,面上有明显不相信的表情,沉吟了一下,最后却叹了一声,又对着沙龙左右端详了一阵,不知为何沙龙竟被看得有些难为情,这时却听那人忽然说道:“我闭息停在山壁上,一身黑色装扮,在这个光线下,平常人根本不可能发觉,可是你一下就发现了我的存在,想必你的修为要高于在下。”沙龙忙摆手欲解释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修为,甚至于自己根本不会武功!可是忽然一个问题袭上心头:‘一身黑色装扮?’想到这里沙龙忙抬头看他,却真实的看见他的身材有些消瘦,还真是一身黑色装扮?“可是我刚刚看你就是一身浅色衣服?怎么”沙龙忽然失声说道。那人闻言一皱眉头,进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沙龙见他好像并不相信自己,于是苦笑一声说道:“在下并不会武功,不信你可以试一试,我不可能为了掩饰自己而豁出性命吧。”那人闻言却没有理会,只是抬头向自己刚才呆的山壁上看去。沙龙心道这个人果然有几分谨慎,可那里黑漆漆的,他现在这一身衣服若上去,我应该是看不见的,于是心中懊恼的叹了口气:‘我为何要发现他呢?我怎么就看见他了呢?’沙龙正想着,那人却一边眼望着上方山壁忽然诡异的笑了一下,这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容却真把沙龙给吓了一跳,这样一个长相平庸的年轻人,在一瞬间让他联想到自己的娘,他娘每次折磨他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的。沙龙面色大变,满脸惊恐的向后倒退了几步,那人感觉到他的不对,微微的别过头来看他,他的目光在昏暗的山谷之中,竟是晶莹剔透的洁净!把沙龙看得瞠目结舌,一时却又感觉像善良的污水天师了!不禁停下倒退脚步傻愣愣的呆立在原地。那人看他一副傻痴的样子看着自己,也是一愣,进而皱起眉头面带不悦的瞪他一眼,沙龙立时发觉自己失态,竟这么的盯着一个男人看,于是赶紧低头。那人的身高不及他,沙龙低头依旧可以看见他大半个身子,只见那人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他近前看着他说道:“你从天都那边落下来,是为了求生吗?你不想死?”沙龙不敢抬起头看,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那人就问了这么一句,便道:“你回去吧。”沙龙闻言如临大赦,却不知这个是和自己相比到底谁年纪更大,于是也不便张口称呼,匆匆的抬步就走,连头也未回的一口气走出五六百步的距离,再抬头已经可以看到出了山谷田地的谷口,前面再不远就是山谷里面的居住之所,而左手边有另外一个向里延伸着的宽阔地,那尽头就是污水天师的小房屋了,沙龙放慢了脚步,不禁回头望向来路,而山谷里早已隐在黑幕之中,沙龙回想那个奇怪的人,却不知他此刻又是否悬挂在了崖壁之上,忽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怪异感觉,心道这是个不易接近的人,可能做不成朋友,有些可惜!叹一口气再想着,莫说是这个人了,就算环扣都是貌似可以接近,却到现在还是半分没有看中自己,只把我当做一个无用的小子,根本就不值得他结交!也许换做是沙虎他们的话,便不一样了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实力一切都不要求了!莫说是朋友,就算是给了你平等的待遇,那都是相当的难能可贵!想到最后,沙龙释然了看了一眼左手边那个污水天师的方向,摇了摇头继续向自己的‘家’里走,山谷之中的村民们都不大喜欢做些娱乐节目,天刚入晚没有事情做了,便要回自己的洞室之中,这让沙龙联想起黄蜂!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的门前,门半敞着,里面传出一阵清香!闻得沙龙不禁有些不争气的咽下一口口水,而心中生出一阵温暖,环一欢虽然长得拙劣,手艺却彻底征服了沙龙,甚至是有些沉迷其中,沙龙把这当做是上天给自己的一丝宽慰。所谓爱屋及乌,自从吃了环一欢给他的饭食菜肴,沙龙看环一欢也没有那么不合眼了,还因此曾暗自嘲讽过自己:‘恐是在天都宫中见得多了侍女妃子那些端庄仪容,普通人哪里可能都生得那么匀称美好,自己看来是先入为主眼界过窄了吧。’迫不及待的冲进了自己的洞室之中,只见自己房间内的小桌之上,赫然放着一桶糙饭和两个精致菜肴,还有一大瓢的山泉水,这瓢中本来是要给些山谷之中酿造的酒的,可是沙龙消受不了!山谷之中的菜无非是蘑菇蕨类,可味道清新无与伦比,肉干也很有嚼劲咸淡辣味都很适中,迫不及待的冲过去坐下来就开动了,完全都没有在意环一欢其实正在屋中,而环一欢今日却也是稍作打扮,穿了一身宽松短袍下身配着围裙,通身都是黑色,并不凸显她身材,看上去便没有那么多的嫌恶了,且仪表上也端庄了许多,只见她面色平静的看着沙龙将桌上的一切都风卷残云了,才略微露出一点笑容,只是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响指。沙龙一惊,这才看见环一欢正立在角落之中,她一身黑衣与周围环境融合的太好,竟没有注意得到,面带愧色的站起身来,对缓步而来的环一欢打了个招呼:“一欢姐!你”环一欢点了点头,知道他口拙,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便点了油灯坐下,沙龙也坐下了,只见环一欢边简单的收拾了,边轻叹一口气,声音粗哑却没有动用假声的说道:“你饿的这么厉害了,怎么还这么晚才回来?难道还有工作?”沙龙闻言挠了挠脑袋,支吾了一阵后,忽然想到崖壁上悬挂的那个人,心中道这个真奇怪,我能看见那个人却没注意到环一欢,同样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在这里就没有错觉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被饭菜吸引吗?沙龙正想着,却听那边环一欢却又问道:“难道你是碰到什么东西了吗?”沙龙忙抬头,正见环一欢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中又是一惊,可见环一欢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感到些许温暖,于是便将途中遇到的人与奇怪的事情说了一遍,想必是说的不算清楚,环一欢听罢还想了片刻,且一只手的手指还不停的在桌子上敲着,想必是在沉吟一些事情,沙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试探着问道:“难道我遇到的真是鬼吗?”环一欢闻言面色平静的摇了摇头,口中却忽然带着几分自言自语的说道:“是鬼的话,倒是好了!”沙龙闻言一愣,失口问了一句:“什么?”环一欢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笑容来,口气带着些许的安慰说道:“山谷之中没有出手害人的人,就像蛇虫鼠蚁有剧毒的,你只要不去接近也就平安了,人除了精神之外,一切都太脆弱了,生是不易、死是司空见惯,千万不要为了脆弱的部分,而出卖自己最强大的一面!”沙龙被环一欢说的稀里糊涂,可见环一欢的眼神之中有些难以捉摸的情绪,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久别的温情,让他想起了一个曾经对他好的人,他已故的乳娘!就在这一刻,沙龙忽然觉得认识这个环一欢其实真好。甚至于沙龙忽然想对环一欢说点什么,可环一欢却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端着餐盘就要走了,通常在平时,沙龙都是长出一口气的,今日却心中生出隐隐不舍,环一欢的脚步很快很匆忙,似乎在逃离他一般,沙龙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消失在夜幕之中的人,心中迷惑,为何她今日不想跟我说太多话了?摇头叹息道:“看来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简单的人,本来以为到了一个荒郊避世的田园,却不想尚没过几日,自己就被搞的晕头转向,若是真有简单的人,恐怕那就是自己了。自嘲的笑了一声,便倒在床上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