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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祭灶王爷’的日子。
这可是绝对的封建迷信,村民们不敢明张目胆去庆祝这一天,只能在夜晚,往厨房灶台上点燃一盏灯,放一碗杂粮,灶肚里保存一夜火种。
公共食堂关闭后,平坝里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热闹似乎不再,连叶妈妈的炊事员职位都没有。
今夜,食堂厨房难得留有篝火把,亮堂堂的,往三村三厨房各个角落,都放一堆未除壳的金黄色稻谷以及小麦。
在山娃娃的帮助下,甜妹儿已经将碧山村摸了个底朝天。
在三村里数十处角落里,藏着掖着各种各样的粮食,比如土地庙旧址、山神庙旧址、油房水磨房里等。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谁找到归谁,村民们藏得肯定比谁都严实,口风紧着。这也算是给队里干部们一个安全牌,藏粮吃粮的事,很多人都做过。
然后甜妹儿才决定去一个地方。
昏暗月光,寒风凛冽。
四周一切都很安静,林间就连蛙叫虫鸣声都少的可怜。
树叶在寒风里摇摇晃晃,零零星星光点洒落,照在一座座高高矮矮的坟墓堆上,有新有旧,有杂草丛生,有光秃秃的,偶尔飘过一簇绿幽幽的‘鬼火’。
“菜花蛇?靠,吓我一大跳!”
甜妹儿止不住吞咽口水,两腿莫名酸软,稚嫩的童音穿透树林。
她有点后悔来二碧山的坟林,白日里也没有这么恐怖的。
尤其在看到一两座带字的墓碑,墓碑上的那些字明明没用心看,但就是会刻印在脑海里,时不时浮现一下。
树林间斑驳陆离的光影,组成乱七八糟形状;瑟瑟寒风的呜呜声,恍若先辈们的叹息声;
自己棉鞋踏着枯枝枯叶断裂的声音,也能产生奇怪的联想,吓她一大跳……
感觉在自虐!
好刺激地自虐!
甜妹儿穿梭在坟林里,差点没被吓尿。
咚咚咚——
不作亏心事,别怕‘甜老大’敲门。
将半麻袋红薯放下。
甜妹儿蹭的一下,咬牙躲在某座坟的后面,悄咪咪想偷看神婆。
“咳咳,甜妹儿?”
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只枯手拍到她肩膀上。
“啊——”
一声尖叫,甜妹儿直接被吓趴。
张队长领着小干部们,带着激动的心,将山神赐予的粮食蔬菜,一一清点入暗库,也就是不记在明帐面上,准备年终结算,将它们一起分给本村队员们当口粮。
不得不说,碧山生产队的干部们,经得起考验,队部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而是私底下一点一滴渗透。
村人们偷偷去瞅一眼藤蔓上的辣椒与茄子,除了山神,谁能种出这样子的粮食,他们不得不信,不得不服。
众人纷纷心怀感激,夜里朝着碧山方向多磕几个头,白日里多去山神庙旧址看一看,日子也这么一天天度过了。
这些粮食不多不少,晒的南瓜干挤满大半个箩筐,粮食蔬菜整整一麻袋,藤蔓也全都被晒干,就连一根根须,都被保存完整,准备世世代代香火传下去。
村里两百多口人,每人可能分不了几口。
但它们代表希望,能有一个盼望的事儿,村民们精神头回来,摘树叶扯草根都麻溜许多,也不舍得老人娃娃饿出病来。
吃东西频率从一天一次野菜杂粮,变成一天两次左右。
虽人依旧日渐消瘦,但不至于跟山外村民一样,得饿肚子的水肿病,恐怖的非正常死亡,还并不多。
为救助父老乡亲们,碧水村与碧土村也得到一些口粮福利,最佳偏爱的碧山村自然少不了顺带一番。
某天夜里,月黑风高狗没叫,甜妹儿顶寒风作案。
贿赂大黄二毛两大碗肉骨头后,在村口借着树枝爬跳,将六麻袋红薯玉米粮食,分别挂在三村村口大树的最高树巅上,动作迅速帅气,自我感觉良好。
其中不同的是,碧山村的老槐树,挂着三只活蹦乱跳的野鸡,碧土村两只野鸡,碧水村只有一只野鸡一只白肚山鼠。
这么看来,‘山神’也是偏心眼。
第一个发现它们的是碧土村半夜巡逻守夜队,三个人简直惊呆了,足足石化半个钟头,让偷看的甜妹儿都蹲脚麻。
他们才转身往村里跑,竟然敲锣打鼓,挨家挨户通知一番。
村民们差点以为野狼群野猪群再次袭击,心惊肉跳,拿着弩刀从屋里冲出来,大多数都跑错地方。
直到听到守夜队‘栩栩如生’地神话传说描述,在那天三更半夜,数百村民齐刷刷下跪祈福,场面非常壮观。
肇事者甜妹儿也被拎着一同跪下‘谢恩’。
从此以后,隔壁两村的大部分老人长辈们,也跟祖祖代代的碧山村人一样,开始信奉碧山的山神与祖先。
而邻村不太相信‘山神’的年轻小伙子,有的忍不住私底下偷偷嘀咕两句,但对他们来说,有吃的就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们没经历过水库与茄子洋芋事件,有怀疑这也难怪。
此后某一日,夏老爷子别有用心瞥两眼徒弟,晃一晃空烟杆,并未发话。
本来得意差点飘上天的甜妹儿,心里猛咯噔一下,面上不显,但再次变得脚踏实地,做事也越来越小心。
每次深夜晃荡之前,各种细节翻来覆去研究许多遍。
就这样,熬着熬着,终于度过艰难的五九年。
村民们熬到今年结算工分,因为大锅饭的提前关闭,暂且不说少的可怜的工钱,村民们第一次领取到来自生产队的口粮。
刚分得的口粮,缓解暂时的饥饿,碧山村人绝对是幸运的,他们还有的分,而那些因为旱灾严重甚至绝收的村庄,口粮分下来,春节饿着肚子都过不完。
一九六零年,腊八过,春节将至。
比起热热闹闹的去年,今年春节冷清许多,在此年代,老百姓的春节,与地里的收成有很大联系,但浓重的心情年年不变。
隔壁选择去山外的逃荒村人,绝大部分,赶在过年前回家,用他们的一句话说,‘要死也要努力死在家里’。
他们去各大县城,甚至市里面,带着布票、钱财、旧布等等,确实有换的一些粗糙的红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