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就再耐心听一遍……不需要吗?”
“没有什么区别了。现在,就算她活着回来,也……不可能了。”
“晚上有空吗,喝酒去?”
“你不是不喝酒吗?”
“我喝茶,你喝酒。”
“滚。我一个人去海边坐会,告诉莱莉他们别来烦我。”
“也好,至少我省下了一顿酒钱——别瞪眼,我走,我走。”
两小时后,达克又一次登上了呼啸冰原最高处的断崖。这一次,他的目光平静许多。
汹涌咆哮的浪潮渐渐平复,漫天璀璨的星光下,一大块一大块的浮冰依偎在苍蓝色的冰海怀里,睡着了。
层层叠叠的鱼鳞波纹发射着跳荡的银光,活泼而灵动,像恩雅的眼睛。
“我没有勇气爱你的时候,你还没来得及爱我;当我鼓足勇气,你已经走了。”
浪花轻轻地抚摸着断崖下的礁石,发出温柔的哗哗声,仿佛情人的低语呢喃。
“你说我给了你很多,你又何尝不是给我很多?我的女儿,我的妹妹,我的朋友,呵,还有像你说的那样,可能永远也碰触不到的、我的爱人。”
达克把目光从苍蓝色的海面移到纯黑的夜空,望着洒在黑色天鹅绒上数不清的璀璨钻石出神。
“依恋吗?爱吗?单相思吗?不是每一段懵懂的情愫都叫爱情。但至少,我们曾互相依偎,互相扶持,互相惦念。再见了,我心爱的女孩,在北地的夜空下,在冰海的波涛里,回去吧,回到南方丛林的故乡去。我会去看你的。”
喃喃自语着,达克忍不住垂下泪来。
泪眼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银发黑衣女剑士。
“永别了,恩雅,我会永远在心底给你留出一个小小的角落。”()
心灵蜂巢,是一个倒扣碗状的巨大蜂窝。
在它的最深处,达克静静地听着恩雅的遗言。
“达克,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详谈过呢。真没想到,这就走到最后了吗?不甘心!好喜欢你,你是最重要的人!”
四周没人,乔治老老实实等在厚重的闸门之外。
达克放纵了自己,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
“其实,我不懂什么是爱啦。巨蜘蛛没有这种观念,甚至交酉己完毕的雌蛛会拿雄蛛当点心大吃一顿。听莱莉说,爱是人类特有的高级情感,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类了,可还是不懂,什么是爱。
“老一代的蜘蛛女皇是个野心家,为了除掉你们和我,把我强行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我从茧里出来的时候,幸好遇到了你。
“你教会了我很多事,比如不能吃人类和喝人类的血,女孩子要懂得自爱,面对强敌不可以退缩。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你教会了我;我最害怕的时候,你安慰我、鼓励我;我打败对手的时候你好开心;我受伤了你会难过,你像我的母亲——啊,你是雄性,不,男性,还是说像父亲吧——像我的哥哥、像我的朋友——这个词巨蜘蛛一族里也没有,对身边的同类,它们只有‘吃’和‘什么时候吃’的概念。
“很喜欢你呀,没有你不行。像嘴巴里的食物,像脚下的土地,像轻轻吹过的风。越来越喜欢你,每一天都想你,都想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变成一只呆呆的茧,在你旁边也好——这是爱吗?”
达克用额头轻轻摩擦冰冷坚硬的钢铁墙壁,仿佛那是恩雅的脸庞:“傻瓜,你这傻瓜!”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或许都被老一代的蜘蛛女皇吃掉了吧,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会不会被她变成一个只知道血和屠杀的坏蛋?所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啊,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吧,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是的,”达克轻声回应永远也听不见他回应的爱人,“换成是乔治、伊莎贝拉、莱莉……甚至王尔德,都一样。”
“乔治说我像一张白纸,涂上什么颜色就会是什么颜色——我喜欢你的颜色!其他人的,不。包括那个王尔德,我很讨厌他!我故意说那些话是生你的气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一停,低声道,“后来我想,其实,是害怕,我真的好怕啊,我好怕你会不喜欢我,不陪我,不,不仅仅是这样,我害怕连想你的资格都没有了。只有那样做你才会想着我吧?”
达克目瞪口呆。
听到恩雅亲口否认她与王尔德的关系,他却一点都不感到兴奋。
喜欢?陪伴?
如果我爱了别人,就一定会离开她,就没法再陪她了。她也不能再跟在我身边,甚至,连想我都会变成一件偷偷摸摸的事。
这是爱吗?
“我想,这不是爱吧!是——‘依恋’对不对?”
抽鼻子的声音响起,恩雅好像哭了:“我跟伊西丝小姐谈过。她在耶卢撒冷之战中失去了父亲,后来跟着亚尔林团长,再后来跟着你,然后是罗伊斯——她虽然话很少,可是很快乐。她遇到的都是好人,她对他们充满了感激和爱,但是,那种感激和爱,绝对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啊!依恋,是的,依恋,离不开最重要的人的那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