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禁军

娇术 须弥普普 4436 字 2024-04-20

又道:“咱们银钱少,再攒个一二十年,就算家中没有其余开销,也未必能买得起内城的产业,可要买封邱门外头的,凑一凑,也能勉强凑得够,我前几日叫人去看了,正好方才给了信回来,那一处还有几个宅院,也有合宜的,正好今日休沐,择日不如撞日,我与五哥同张大哥一并去看看宅院,若是妥当,当即便定下来,即便将来不能够涨得多少银钱,却也落下一处产业,等到咱们将来拿来住,两家住得近,走动也方便,却不知张大哥意下如何?”

张定崖脑子从来不往那一处长,此时听得季清菱说了这样一番话,只觉得句句都透着道理,虽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只晓得既是延章都把俸禄给季妹妹打点,那自家跟着做,决计没有错。

况且他从来知道那一位妹妹聪颖,自家一个蠢笨人,也不要去凑这个热闹,早早把那只要一在自家手里就会很快被花得干净的银钱丢出去才是要紧,是以除却点头应是,也只会附和道:“妹妹说得是!”

果然收拾了一回,三人冒着大太阳一并去封邱门外看了一回,就在季、顾二人买的院落不远处,购置了一个带园子的三进大院落,因张定崖手里头银钱不够,恰好遇得赣州才送了一回银子过来,季清菱拿那一笔过来代付了一半。

两家这般关系,张定崖又不是个扭捏的人,只认真道了一回谢,也不做那难看矫情举止,左右在他心中,自家与延章也好,季妹妹也罢,其实与亲兄弟妹也无甚差别。

此时的张定崖自然不晓得自家这一回把银钱给到季清菱帮着打点,二十年后,会打点出怎样一个结果来,直叫他这般对金银没有执念的人,后来每每想到这一日,都忍不住在无人处偷笑出声来。

他此次举动,只要换得任何一个人来,做错得任何一步,便会有截然不同的结果。

此时京城里头内城产业、屋舍价钱一日贵过一日,可只要跨了一个内城墙,那价钱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封邱门处因为并不近汴河,也不靠着金水河、蔡河,便是那五丈河,也要走好一段才能到得,是以价格最低。

同样的银钱,在其余地方只能买到五中一二的占地,可在新封邱门,不但房舍大,占地广,朝向、布局也尽皆极好。

而换得一个人来,如何敢、又如何肯在自家不过有数百两银子的情况下,借用得旁人数千两银子去买一处自家数年、乃至十数年内都未必用得着的房舍?

说不得会买产业,却是要换一个地方,或是买一处小一些的,若是自作主张一些的人,还要出去打听一回,权衡一通,难保最后那屋舍还买不买。

只那张定崖,因他一片赤子之心,只要认准了一个人,便是全心信之,并不质疑,也不扭捏,更不矫情,别人对他的好,他悉数全收,只记在心中,也报以一颗真心,这般两相交往,只要遇得对的人,双方投契坦诚,自是无往不利。

三人看过房舍,付了银钱,等着中人去京都府衙登名换姓,改记户主,自把这事先搁在一旁,因天时热,办得这一回事,已是人人出了一身汗,连忙回得金梁桥街躲暑。

且说他三人吃过饭,只坐着喝清凉饮子,因季清菱想着前一日那小贩说的话,趁着顾、张二人皆在,忍不住就道:“昨日我在路边听得有人说,京中禁卫十分不堪用,却不晓得是真是假?”

又转头向那张定崖问道:“张大哥,昨日见得禁军同战象对阵,确是仓促之间,不知应对,还是当真不得力?”

听得她这般问话,张定崖却是与顾延章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张定崖便道:“依你之见,我与延章二人,若是想要入禁军,能不能进?”

季清菱先看了一眼顾延章,复又看了一眼张定崖。

二人都是骑射功夫俱佳,在战场上与敌军对战不晓得多少回,既有经验,也有能力,便是体魄身量,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她毫不犹豫地道:“自是能进!”

张定崖却是摇了摇头,大笑道:“这你却是错了,我与延章,一个都进不得禁军。”

季清菱听得一愣,问道:“这又是为甚?”

张定崖也不卖关子,只笑道:“谁叫我二人不够白。”

顾延章便微笑着同她解释道:“自先帝时起,京中禁军选拔便是‘肤貌白’、‘相貌美’‘身量高’三桩最为重要,若是三年前,说不得我二人还能去争一争,此时缺了肤白一项,是再进不去的。”

张定崖昨夜好容易回了自家地头,酒逢知己千杯少,自是喝了个畅快。

他仗着年轻气盛,身体底子好,一觉起来,连头都不曾晕一下,然则听得这一问,却是立时头重胸闷起来,只好掰着指头数了一数,小数便算了,单只说那大数,给他十年,也未必能记得清楚。

被顾延章这般冷不丁一问,又见得季清菱坐在一旁,十分关切的样子,实在觉得心中无端端竟是有几分紧张,便似小时候进学,被夫子逮着问功课,自家怎的也答不出来一般,又是急,又是忙,他也只好调头寻了自家亲随,抖着嗓子叫道:“张武!”

外头很快走进一个人来。

张定崖连忙嘱咐道:“我那个包袱,扔在床头柜子上那一个,快去取来!”

那人应了一声,不多时果然抱过来一个包袱,长宽都不足一尺,里头装得半满,却是有些重量的模样,他送得进来,又退了出去。

张定崖接过包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得一旁有张算得上宽大的桌子,立时上得前去,将上头茶盘推开,把那包袱打开了,一见里头东西都在,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对着顾、季二人咧嘴笑了笑,极豪气地拍着桌子道:“都在此处了!一样没丢!”

季清菱行得上前,见那包袱里头几张皱巴巴的银票,七八锭金子,并几块纹银,连同七零八碎的驿券、官凭等等,杂七杂八地堆在一处,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旁的都是小数,不值一提,季清菱先把那几张银票点了出来,心中一算,统共也不过六七百两,加上金子,也不到千两,这数目乍然一看虽然并不小,叫旁人来评点,靠着一己之力,得官寥寥数载,不过二十余岁便能攒得下这样多家当,定是觉得已是十分不容易。

可季清菱却是越算越不对。

她转头看了看顾延章。

顾延章商户出身,未曾识字,便会算数,他拿眼睛一扫,立时就把眉头皱了起来,抬头问道:“旁的我先不与你理会,上回在延州破野利族,朝中赐了银三百,头回在邕州,陛下赐了金一百,便是算你在延州、邕州两处日日宰一头羊吃,打两斤酒喝,也开销不了十一,你统共也没出营几日,在营中想花银钱也花不了,怎的就剩下这一点了?”

张定崖听得脸都苦了。

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他自与顾延章相识,几乎所有重大选择都是受其影响,一应转折也是随其而行,从前去延州投军是听其建议,后来南下平叛是问其意见,至于调用骑兵,边境追贼,更是全数由着这一个兄弟交代。

张定崖本就是个疏阔的性子,认准了一桩事,从头便要做到尾,不出头决不罢休,可他心中只有大事,要事,那等细小琐碎的,又怎么会去管。

于他而言,钱财,可不就是小事!

朝中赏了银,天子赐了金,不就是拿来花的?!

至于给了多少,自家又花了多少——哪里有功夫去记!总归不是还剩了嘛!又不是全花没了!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世上人千千万,有延章那般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什么事情脑子里头都有数,自然也有自己这般只记大事,不记小事的,况且自家又没成家,都说成家立业,都未成家,如何立业!

便是延章,不也是同季妹妹成了亲之后,才一飞冲天的嘛!

可见不是自家的罪过!

然则这样的话,张定崖也只敢在心里头悄悄嘀咕,自家也知道不对,缩手缩脚地站在一边,头也不敢抬,只蔫儿巴几的。

见得张定崖这一厢半日也放不出一个屁来,顾延章早知道这一个不是什么好鸟,出声叫道:“张武!”

大厅外头,张武搭着门廊柱子的手指头都抖了抖。

松香站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