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接着说道:“不做官,还可以为学。只是教授门徒名高而利薄,满足不了你的精致生活,况且你学问一般,恐怕难以开宗立派,也不会有人愿意拜在你门下,想学马融也没那机会。你也就在我这样的武夫面前摆摆谱,真有本事,敢去汝南郡学授一课吗?”
何夔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的学问他清楚,真要去了郡学,做学生还行,做教师会被学生轰下来的。现在的汝南郡学祭酒程秉是大儒郑玄的弟子,学问远非他能及。
“做官不行,做学问也不行,你还可以选择为幕僚。可是你眼界有限,只知道几句子曰诗云、道德文章,天文地理,你似是而非,军事政治,你无过人见识,至于人情世故,你更是一窃不通。除了说空话,你能干什么?你什么也干不了啊,百无一用。”
何夔眼神微缩,盯着孙策,一言不发,气得眦睚欲裂。
“不服?那你说说看,关中大旱,粮食歉收,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受灾的百姓吃上饭,活下去。”孙策转身指指案上的饭菜。“我好心好意招待你,你还嫌饭菜不合口味,你信不信再过些日子,你连这样的饭菜都未必有机会吃得上?到了那一步,你能干什么,吃土么?”
何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从小衣食无忧,即使是在乱世,也能安安心心的做名士。现在惹了孙策,孙策要夺他田产,他没有了生活来源,需要为谋生犯愁,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谋生之道。做官没经验,学问又不行,就算肯放下身段做幕僚,他也出不了什么主意,只能混口饭吃,可不就是孙策说的闲人清客。
如果能闲人清客都不愿意做,那他就真的如孙策所说,只能吃土了。
孙策起身,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抬起头,对何夔说道:“我想请足下在营中盘桓数日,可否?”
何夔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已经猜到了孙策的意思,知道这次麻烦大了,何家数代积累的产业都将因为他的意气毁于一旦,他却无力阻止,只能看着灾难降临。
孙策又对许虔、陈逸拱拱手,笑道:“二位放心,我虽然读书少,还知道国有国法,不会乱来。本来呢,满伯宁是先处理汝南的事,然后再去陈梁诸国,现在汝南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着手处理陈梁诸国的事,既然何叔龙在此,现在先从陈国起,也不算意外。”
许虔、陈逸苦笑着,无言以对。他们也清楚何夔今天算是撞到刀口上了。孙策一直在查世家侵吞土地的事,只是汝南世家反抗激烈,武周等人又阳奉阴违,清查不怎么顺利,现在孙策打赢了任城之战,生俘了袁谭,又派了一个满宠来,这事才推行得比较顺利,汝南、沛国已经清查了大半,迟早会到陈国、梁国、颍川。可是从陈国开始却是何夔自找的。
何家世代奢侈成风,凭的是什么,难道是他们家节俭持家、勤劳致富?当然不是,是他们侵占的土地带来的财富,田产就是何家的根基。如果被孙策夺走他们侵占的土地,何家当然不至于饿死,但他们再也别想过这种奢侈的生活了,连眼前这种饭菜都未必能顿顿吃到。何夔没有谋生之道,又得罪了孙策,想在孙策治下谋一事都难,哪个不长眼的太守、国相敢逆孙策之意,非要除何夔为吏?
孙策是不杀何夔,但这比杀了何夔更狠。
何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气得面庞扭曲,却不肯服软。“将军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俯首吗?夔虽是书生,不稼不穑,不工不商,却也不是将军说的这般无能,纵使你劫我家产,夔也不会为五斗米折腰。”
孙策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何尝有逼你俯首之意?天子西迁,州郡割据,战事连绵不休,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每一粒食都弥足珍贵,我可不想养闲人清客。”
“闲人?清客?”何夔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何夔就算再穷,也不至于要到你这儿做闲人清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