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住嘴。”日军少尉怒吼着。
“狗娃,上路了。”中国少尉突然大吼。
“收到。”一直仰面躺着一动也不动的士兵艰难的咧咧嘴。
唱着歌的少年士兵突然也不那么怕了,抬起头怒瞪着眼前的日寇,仿佛就跟他身边的排长大哥说的那样,记清他能看得到的日军的模样,去地下了好再跟他们打。
这里,是中国的地盘,到了地下,亦是。
一阵青烟从狗娃的身下散出。中国伤兵被已经分不出什么颜色布条包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八嘎!都趴下。”突然看见这一幕的日军少尉亡魂大冒,一边吼着一边趴下。
一秒过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焰火腾起足有七八米高。
那名还在期待拍出自己一生中最精彩照片的日军随军记者的视野中满是火焰,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随着爆炸而引起的气浪随后抛飞。
飞出了足足有十几米。等他落下的时候,身子已经是不正常的扭曲,脖子也转了最少一百八十度。
狗娃身下,压了足足五枚长柄手雷,而那名排长的背后,更是有个手榴弹箱子,里面还有二十多枚手榴弹。那是在临走之前,已经决意要和自己排弟兄同生共死请求连长留下的,当成他们最后守卫阵地的重武器。
那已经是全连仅剩的重武器。被负责掩护全团撤离的步兵连连长流着泪随同一包香烟留给了麾下已经无法随军撤退的一排,他手下最精锐的步兵排。
总共二十几枚手榴弹,总重达两斤多的tnt炸药同时爆炸,威力绝不会比一颗山炮炮弹来得小,方圆二十米,没有来得及伏地的日军几乎全部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飞。
位于爆炸中心的八名围坐在一起的中国军人更是不用说了,尸骨无存。
但这一次,他们真的是够本了。包括那名双眼已失,还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够本的士兵在内。
包括那名被气浪扭断了脖子的日军记者在内,足足有十来名日军横七竖八的飞了七八米远,很多人身上甚至没有血迹。
但从他们一动不动的身躯来看,那显然比受了弹片伤更可怕。炸药,因剧烈的爆炸形成的气浪才是它杀人的主要方式。
已经死去的日军记者并不知道,他终究是拍下了他一生中最精彩的照片,他也出名了,不过不是在这场战争中,而是在战后。
他人死了,但相机却奇迹般的保存下来,已经被拍摄的胶卷也神奇般的没被损坏。做为他的遗物,他的儿子在成年之后洗出了他父亲在临死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震撼了整个世界。
在黑田少尉的大吼声的提示下他虽然没有来得及伏地躲避爆炸,但却是手一抖,按下了快门,拍下了八名中国伤兵最后的影像,他们的中间,爆炸的火焰已经探出头,那名压着手榴弹的士兵的身躯即将四分五裂,但他的嘴角,却微微上翘。
他,在微笑。
在死亡来临之时,微笑。
“排长,我怕。”一名脸上满是灰尘却又被汗水亦或是泪水糊成一个大花脸但又分明还留着几分稚气的年轻士兵将身子微微向身边一个头上扎着绷带,右臂也早已空空如也的壮年军人身上靠了靠。
他的一只脚,自脚踝以下,也没了,就用一个脏兮兮的军服粗粗的包裹着。
“山娃,怕甚?额们排弟兄们都在这儿陪着你呢?大家一起上路有伴!莫怕。”领章上挂着少尉军衔的壮年军人用仅存的左臂揉揉年龄绝不会超过十七岁士兵的头,柔声安慰道。
年轻士兵的目光向周围一扫,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水再度顺着脸颊滑落。此战之前,他们整个排40人,现在,连排长在内,却已经仅剩8人,而且,全体重伤。
原因是,他们的阵地,被鬼子飞机丢下的一颗炸弹命中了。足足二十多人在那一瞬间就被直接炸死。三天时间疯狂挖掘的防炮洞,防得了小鬼子的75毫米山炮和野炮,但却防不住250磅的航弹。
唯一双腿健全能撤退的排长执意要留下,陪着重伤不能行走的排里的弟兄们。
“咋嫩怂呢?哭个甚。狗娃,从你开始,给老子报数。老子看看还有几个能喘气的。”少尉军人晃晃有些眩晕的头,厉声吼道。
一块弹片切去他大块头皮甚至连骨头都能看见,但奇迹般的却没致命,可是,他不仅是越来越晕,看人都是重影的,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的脑子经常性的处于空白状态,甚至,他已经记不清战斗了多久,排里还剩下几个弟兄了。
“是。”一个仰面朝天躺在他们身边的士兵努力鼓足中气回答。“一”
他的上半身包括脸部,全部被乱七八糟的绷带缠着,血迹斑斑,如果再把两条胳膊缠上,就像一个木乃伊一样。
“二”
“三”
。。。。。。。。
“七”
半响过后,再无声息。
壮年军人环目四顾,眼里也忍不住涌出一片泪花,缓缓垂下自己高昂的头,低沉的喊道:“八”。
40人的步兵排,就活下来八个人,32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就这么没了。不过不要紧,很快,40个兄弟又会马上聚一起喝酒了。
“山娃,莫怂,给老子抬起头,好好看着这些小鬼子,等老子们到阎罗王哪儿报道的时候,见到他们,一起上,揍狗操的。”壮年军人用力摇摇头,用仅存的左手搂紧了尚是少年的士兵的肩膀,厉声道。
周围,人影绰绰。
日军,已经围上来了,端着三八大盖,穷凶极恶的围上来了。
已经开始欢呼的日军,也是一阵沉默。
他们终于知道,为何有这么一小股中国士兵被围住了。
原来,他们都是重伤兵。
他们,有没有腿的,有没有胳膊的,有躺着不能动弹几乎只有一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