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知道,正是和盛尘光一块去,顾休与才格外放心不下。
可云晚汀只觉得顾休与没有必要时时刻刻跟着他,上学的时候既然可以正常分开,没理由出了学校他便离不得顾休与。
不知不觉间,他哪里还记得……自己曾认为顾休与是他喜欢的人。
这一晚,云晚汀再度梦见了前生。
此时,他对于这些记忆来源于前生已经不再有怀疑。
甚至能推断出这些记忆是因着这一世出生后几天那场高烧而封存,又在外界环境的刺激下渐渐破开禁锢。
因此他刚出生时完全不似一个新生儿,尽管在痊愈后莫名变得正常,却保留了书写、画画、弹琴……的肌肉记忆。
这一次梦中,云晚汀明显察觉到自己身体的极度沉重与虚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耗尽体内仅剩的力量,却又紧跟着卸了力,吐出更多空气。
如此一来,头脑便愈发昏沉。
同样的感受他高二结束后那次重病也有过,此刻卧病在床的他也是十七岁。
陆长侵坐在床边,雕塑一般长久而无声地注视着他。
云晚汀动了动手指,陆长侵便惊醒似地立刻俯低身体,问道:“陛下,渴不渴,饿不饿?”
云晚汀唇瓣一张一合,然而吐字实在吃力,连气声都是勉强发出。
陆长侵又将耳朵凑近些。
云晚汀断断续续道:“……沅州,水患……如何了?”
哪怕仍然太过年轻,哪怕已呈油尽灯枯之状,他仍然是赵国的国君。
只要不曾咽气,就得为疆土、百姓,熬干最后一滴血。
陆长侵闻言仿佛痛极一般,简直也同他一样呼吸艰难,涩声道:“……陛下。”
云晚汀再没力气出言催促,只微红着眼圈,拽拽他搁在自己身侧的手掌。
那动作甚至也无法称之为拽,只能称之为触碰。
陆长侵束手无策,只得道:“沅州刺史已带领全城百姓筑堤防洪,只是雨势未歇,尚需时日。”
云晚汀显然更焦急了些,居然想要坐起身来。
陆长侵立刻揽着他,可云晚汀却推了推他的手臂,缓缓道:“你……去一趟……”
“陛下!”他如此命若悬丝,陆长侵哪里肯,急声道,“臣走不开……命张文科去,好不好?”
云晚汀仍坚持道:“你亲自……亲自去……”
“陆将军……”云晚汀才唤一声又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却还压着陆长侵的指尖试图开口。
陆长侵手忙脚乱地给他拍抚脊背,闭了闭眼,无条件顺从道:“好,好,臣亲自……亲自去,不日动身,陛下别急……”
醒转时,云晚汀茫然地仰躺着,半晌回不过神。
他知道,陆长侵此去,再归来时……只能见到,他的灵柩。
在陆长侵出发去沅州后的第七日,十七岁的云晚汀在满宫哀哭中,过早地离开了人世。
记忆至此终结,此后如何他便无从知晓。
而此刻云晚汀除了震惊于自己的短寿之外,还意识到另一桩事。
假如他死前那样气息奄奄,陆长侵都不曾剥夺他过问政事的自由,那么之前……大概率也不会为太在意他的身体而架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