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想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愈发昏沉了,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渐渐消散,他却怎么也捉不住。
再次睁开眼时,是一片荒凉,血腥气浓重刺激得房玄龄神经紧绷,他下意识左右看去——鲜艳的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眸。
心口一滞,难忍的疼痛叫他的额角青筋鼓起,他喘着粗气狼狈地半跪在一具眼熟的尸体前。
那是往日当中最爱笑闹也最是沉稳的杜怀信,只是如今的他却是再也睁不开那双眸子了。
他的身上穿着甲胄,腰腹处大片大片的血迹,零散的箭头散落周围。
房玄龄呼吸颤抖,他的目光往上死死聚拢在杜怀信的脸上,左面颊至眉眼处是一道拖长了的伤疤,暗沉的血迹星星点点洒落,外翻的皮肉已然现了白,显然了死了一段时间了。
房玄龄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攥紧,他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到杜怀信的身侧,是以保护他的姿势的罗士信,罗士信带血长枪的边上是表情狰狞的突厥人。
他又想起来了。
那些人说得好听不想再管这天下了,只一心念着替李世民报仇。
可仇恨与惊惧却是多么的虚无,唯有利益是永恒的,最初撑着的那一口气最终还是消散于现实面前。
前有唐廷后有突厥,又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因此后来原天策府内部大吵了一架。
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为了李世民坚持了快两年之久已然是仁至义尽,而且就算他们成功了又如何,一个小孩子能治理好天下吗?
所以以侯君集为首带了一批人自立门户,反正天下都又要大乱了,自是能者居之,李家做得了皇帝,怎么其他人不行?
但还有另外一批人选择了坚守,他们的坚持看起来愚蠢至极,但这是为李世民报仇,更是对这个不公的世道的反击。
缘何有功之人只能落得这样的结局?
缘何打下天下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得色?
缘何忠诚良将到最后都要被扣上一个早就野心勃勃想要谋逆的帽子?
天道何其不公!
房玄龄怔怔的,只觉得手背上湿热一片,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自己居然落了泪。
可嘴上说不愿再管这天下,那些选择坚持的人又哪里真的舍得李世民幸幸苦苦打下的天下守护的百姓便宜了突厥去。
房玄龄弓着身子,心尖的灼烧疼痛叫他险些喘不上气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他茫然地左右环视,好多熟悉的人,尉迟敬德,秦叔宝,李道玄……甚至还有不擅军事的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