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她回门那日,林徹同她一道回去,刘晋携子侄们亲自相迎,接了他们到内室去吃酒,林徹温文尔雅,出口成章,前途大好,刘晋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也算是明白了当年二哥为什么要把融山许给他——见过了这样的好儿郎,再要把女孩儿许给别人,总是觉得不甘心。哪怕有风险,也得认了。林徹席上不免又说起了当年在山西时候的事,和刘融星等笑了一回,又似无意地问:“最近你忙什么呢?昨儿个我去西河都没遇着你。朱芸说你忙着办差,好久没出来了。”
刘融星笑着问:“你这个新郎官,还有空去看古玩?我还能忙什么?礼部的差事呗。”
“怎么忽然忙起来了?前一阵你闲得天天在西河晃悠,你家人都说,别去你家找你,不如去西河找的准。”林徹微微垂下眼角。礼部怎么突然忙起来了?莫非……
刘融星道:“我在忙些什么?你这可就是明知故问了,太子大婚,可不得提前准备着?礼部上上下下,连尚书大人都忙得恨不得一天多出两个时辰来,咱们这种小喽啰当然也不敢闲着啊。钦天监都几天没睡了,看天象算日子呢。”
林徹倒是忘了这一茬,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也没人通知我们啊。我妹妹还在家里玩呢。”他心里不免嘀咕,太子大婚自然是要重视不假,可是他自己才刚成了亲,流程再清楚不过,红事的日子总共就那么几个,历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需得钦天监算日子算得这么郑重其事、昼夜不眠吗?
刘晋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的人,不用侄女儿说他也感觉到了林徹的异样,倒不是像侄女儿误会的那样对她不满,而是想道:“莫非是朝中局势又要有变,他察觉出什么了?”虽然刘家如今也有做官的,也不乏官做到四品三品的,但真要说起来,他们都不算天子近臣。而林徹,就是标标准准的近臣了。做近臣也不只是关系硬、会说话,察言观色、揣摩帝心的能力才是最要紧的。林徹被太上皇钦点了进士,又一路走到现在,已经不只是运气和太子表兄这层关系能做到的,想来他的行事是对当今的胃口的。他是觉得要出事吗?
刘晋的夫人还在劝融山:“门当户对的,侄女婿又一表人才,照你说的,婆婆也大度,嫂子、大姑子小姑子也不为难你,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不管侄女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叔叔、兄弟们都在呢,横竖他也不是那种会欺负媳妇的人,你要是受了委屈,我们也不会白看着。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就在这儿想东想西的,这才耽误正常过日子呢!要我说,你也大方一点,小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侄女婿屋里还没人吧?你的几
个陪嫁丫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心眼也都不差,你就是给了侄女婿,也不会出什么错,还能博个好名声。”
融山毕竟年轻,听了这话,百般不愿。只是太太毕竟不是自己亲娘,有些话也不能直接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反驳了,倒像是她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了。但是林家家风如此,林征成亲这么多年了,只得一个女儿,屋里都没别人,她这儿公婆丈夫还没开口,自己主动提了,是能换个贤惠的名声儿,可是实打实地亏着了自己,因而她也只道:“我回去和二爷商量商量。”
妻子劝融山的那些话,刘晋听着没意思得很,也懒得管,倒是送侄女儿走的时候吩咐了一声:“别多想,好好过你们的日子,要是有什么要娘家帮忙的,回来说一声就是了。”
他早年在外做官,名声显赫,融山和他也说不上多熟稔,点头应了声“是”,便上了马车。林徹因喝了酒,便也没骑马,两个人在马车里挨着坐着,暖烘烘的,她顺势便问:“方才我娘家太太教我,我带来的两个丫头,年纪也大了,二爷要是看得上她们,就收在房里,她们终身也有个靠。”
林徹原在闭目养神,把妻子的手捏在手心里暖着,闻言也没睁开眼睛,只是继续捏着她的手指:“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太太也说,到了年纪了,只是咱们成亲需要人手,累得她们多忙碌了这么些时日,也不好再耽搁了,最近妹妹不是在安排漱楠苑那些丫头们的出路么,你辛苦辛苦,也问问我们院子里那些丫头的想法,该婚配地婚配,想赎了自己出去的,也别拦着,要是还想留在咱们院子里,你也叫她们考虑好了。婚配的呢,你也问问她们爹妈,配给哪家的小子,要是般配的,自然再好不过,不般配的,劝上一劝,也是一辈子的事呢。你的丫头们既然年纪也到了,不若这次一起办了,不然她们跟着姑娘出门,反而耽误了,说起来就是咱们的罪过了。”
融山听他这么说,心里暗喜,当即笑道:“好,到时候我先去求教太太,哪些是她房里的人,派来伺候二爷的,得先问清楚了,不然我安排下去了,太太还要用,就是我的不孝了。”
林徹道:“你要这么说,所有的丫头都是母亲买来教好了送我这儿来的,你还要个个问她?”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也是应该问一声的。比如有些人模样一般,但其实踏实肯干,或是有些人家里有些什么遗传的大病,我什么都不知道,凭自己的印象乱点鸳鸯谱,受了委屈的人也不见得敢来我这儿说清楚,咬着牙成了亲,那就不好了。”融山笑了笑,“只盼太太不要嫌我烦才好。”她心里也发虚,黛玉入宫肯定是家里的头等大事,若是宋氏忙不过来,嫌她这儿问东问西的碍手碍脚,可怎么办?便问,“或者二爷给我指条路,家里哪个管事的年纪、辈分大,谁都认识,什么都清楚的,我问他去也是一样。”
林徹笑道:“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融山心头一暖,道:“二爷看着挺忙的……”
“也没忙到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的地步。”林徹叹道,“再说,有些事,也不是我忙忙就能解决的。”
什么事?融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她虽刚嫁过来,但这几年也没少听说关于自己丈夫的事迹,一向觉得他厉害得很,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能有什么事,让他都觉得无能为力呢?
林徹见她一脸的娇憨天真,笑了笑:“你祖父贵为宰相,世人都赞他神仙转世,可也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不是?我就更不如他了。烦恼了这么多日
,还是没个头绪,倒是认清了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办多大的事,我也只好把安排到我手头上的差事办好,不负皇恩浩荡就是了。”
融山道:“二爷这么想,原也没差。融星兄长便是这么想的,也做得不错。只是我一向觉得,二爷也不是寻常人,要是只图个轻松、不出错,那也没有今天的名声了。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二爷这么个出身,又有这么个际遇,要是真只做手头上的事,才要挨骂的。人往高处走,这话总没说错。”
林徹摇了摇头,他愁的哪里是仕途呢?只是生老病死,再尊贵的人也没法改变,他又能做什么?倘若陛下龙体当真抱恙,宫里应当也早做了打算,此事必得瞒住了,否则别说民心,朝堂上那些人的心思都不一定能把持得住。刘遇说到底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众人服气他是一回事,相信他能在没有皇帝帮助的情况下主持大局又是另一回事了。
更何况,几个边境国连当今圣上都不怎么恐惧,更别说他了。
他咬了咬牙,把这事埋在心底,冲妻子点头笑道:“娘子说得有理,为夫受教了。”
第195章 第195章
融星职位虽不高, 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礼部员外郎,他说礼部开始筹办太子的婚事,那黛玉在家里的时间就真的不多了。这种事儿, 礼部说不定比太子本人知道得都早。宋氏原先还顾虑着黛玉紧张, 不常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如今也不得不和她直接说说嫁妆的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