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易吟诵道:“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方彧黑着脸:“……你如果要动裴提督的遗政,一定要想好了再动手,这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像迷信秋裤一样迷信他。”
——前任是个王八蛋,留下的摊子一锅粥,当然不好。
但很多时候,前任太英明神武、心思细腻,留下一个团结得像石头的旧班子,甚至更坏。
谢相易笑叹口气:“我知道——但你一个勋章也不带吗?”
“带那玩意干什么,勒死我吗。”
谢相易弯了弯眼角,伸手示意:“我只是觉得,功勋可以让大多数人忽略你的本质。”
“不过,勒死你实非我愿——既然这样,就一身轻地陪我上刑场吧,方彧。”
这个比喻赢得了提督小姐一个笑容。
清晨六点整,方彧和谢相易并肩踏上玻璃长廊。
按照联邦惯例,新上任的地方长官都要走过一条玻璃长廊,象征着政权的纯洁、透明和上下畅通——这还是谢诠担任保民官时的创造。
当年青年谢诠当众穿过玻璃长廊,对众宣誓,“求通民情,愿闻己过”,发誓将“玻璃般的透明度”还给公众。帝国舆论一时哗然,争相报道,奥托十九陛下对此还恨得牙痒痒。
革命成功后,各地长官纷纷效仿。即使后来谢诠倒台,竟也被迷迷糊糊保留了下来,成为定制。
隔着多年的血与火,谢相易终于重新站在他祖父的人生起点上了。
长廊两边已经聚集了许多记者和看热闹的人,人声鼎沸,像菜市场。
“……我昨天玩《星舰联邦:地球战争》,好像又匹配到方提督了,她可真闲啊。”
“突然把文官政府成立的事闹得那么大,是不是我们要缓和对叛乱军关系了?”
“谢相易是谁?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哪里来的小白脸……不会是叛乱军派来的奸细吧!”
“你看看,你看看,好好学学人家!人家也没有量子兽,怎么就做了大官呢!就是他好好读书,考上了好学校的缘故……”
乱七八糟的声线涌入耳廓,方彧却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仿佛她离自己、离下方的人群如此遥远,只能以客体的抽离目光观察着一切。
没有多少热切的鲜花和赞美,多的是质疑和嘲讽。
但谢相易很平静,是那种早有预期的平静——
她瞥向谢相易。他向人群招了招手,面露微笑,在牙缝里说:“方彧,你倒也意思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举手向众人敬礼,人群中爆发出一点欢呼声。
那一瞬,天光拓亮了谢相易的眉骨,半明半暗。
这条光辉灿烂之路,仿佛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