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杜夫人用凉凉的湿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他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处有丹朱一颗,衬得那副容颜好似佛子,出尘脱俗,俊逸绝世。”

杏衣客感慨:“他原来还真是绝尘佛子无忧啊!”

周围人:……

“高热中的人正烧得神志不清,胡乱说着什么。”

“杜夫人边服侍他,边一字不落地听全了他所透露的每一道讯息。”

“仇恨与怨毒的诅咒,都是为了他的过去。”

陆小凤也对邪僧无忧的过去饶有兴趣,想知道这面上妙绝的圣僧为何皮下竟然是一头禽兽。

陆现场给无忧编出个俗家姓名,无花是东瀛来的,东瀛自认的标志物有:日漫、武士、寿司、樱花……樱花啊有了。

“原来,他原名阴桦,也并非中原人。他原本是南蛮小国因谋逆而被族诛的后戚阴家的嫡长子。事败后,宫中嫡姐自戕,阴家家主拼尽最后一切,送出当时尚且年幼的嫡长子,将其托付于人送入人口众多的中原,改名换姓,藏匿起来。”

“然而他那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记事,心性也早就在家中骄纵溺宠时便扭曲了。”

“他偏激地看待他所遭遇的一切。”

“他恨家中谋逆便罢了,竟然事败族灭,以致他远流异国他乡,寄人篱下,沦为庶人。”

“他恨护送他一路前来中原的侠士发现他仇怨心性,竟然将他送上山门托付至佛寺,以致他被迫要守佛门戒令,不得享乐,更无法得子嗣后代延续血脉。”

“他恨师长管束严厉,却明察秋毫,以致他步步惊心,时时留心,处处小心,严密隐藏起自己的本性,谨慎图谋篡权夺位。然而终究不得掌门之位。”

“他恨中原比起他的故土更加安泰祥和、富庶繁荣,他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乡,却在那些藩国权贵的收刮下民不聊生、处处落后。”

“他所处之地乃佛门修行之地,师门中人尽数修心养性,心怀善念,一直精心教导他,希望能够感化他,对他有着殷殷期盼,盼他洗尽心中秽恶,从此得证佛果。”

“他却假作,顺着师门心意,学得伪装,披上一层精心光鲜的皮囊。”

“琴棋书画,佛偈辩经,他展现得样样精通;金银俗物,红颜脂粉,他表现得不为所动。逐渐地,在世人眼中,他就成了一代出尘脱俗的圣僧。”

“然而又有谁能知晓,当他面上宁静祥和宛若悯世观音时,心中流淌着何样的恶意。”

“嘶”陆小凤被这其中某些形容惊住了,“这圣僧的皮囊他是不是照着七绝妙僧无花来的?”

花满楼若有所思:“陆编故事,向来只编造虚假的情节,里头的主要人物似乎却总是照着现实中真实之人改编。比如此前涉及你我时,与我们的真实性情总归大差不差。蝙蝠岛一案震动江湖,那蝙蝠公子虽然下落不明,可他无争山庄少庄主原随云的真实身份已然大白天下,他与我相似,都是个瞎子,仿佛处处也与故事中不择手段的云楼珏对上了。”

陆小凤道:“我此行还新交了几个朋友。楚香帅也确实与香玉很是相像。莫非那销声匿迹有段时日的妙僧无花,就如这无忧一般,真有副不为人知的第二面目?”

“杜夫人如今得知他的过往,却不动声色,悉心服侍到他退烧醒来时,才红着眼眶伏在他胸膛,轻声诉说这几日如何因他遭受天道不公而共情,诉说自己如何在明知他是个恶劣不堪的魔头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控制住自己日渐沦陷的心。”

书生被那句“安得世间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绝句镇住了,此刻再不敢大声说话,只嗡嗡如虫语:“不安于室……果然……小人与女子……”

“他自诩魅力无女人可挡,因此对梨花带雨的美人如此倾心动情的哭诉与乞求深信不疑,且习以为常这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所谓爱意。”

“但他仍是留了一手,哪怕美人表现得多么悔恨、多么顺服、多么含情脉脉,他也始终未把解药之事透露哪怕一丝口风。”

郎心如铁啊。酒肆东家花主人突然想为自己斟一杯酒,可惜当下手边无酒。

“这日天光正好,明媚的春光透过敞开的窗口照在他身上,这让伤情终于有逐渐好转的迹象的他,心情难得好了些许。”

“他悠悠转醒,闭目想道,要不等会儿让人把他搬出去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一道熟悉的呼唤声在他耳边响起:‘无忧师兄!’”

歌楼东家鸟主人心潮澎湃。

终于!

“他猛然睁眼,不可置信地朝窗外看去,那女人身旁站着的,是个面熟的光头蠢和尚。”